《时刻》电影剧本文/〔英国〕戴维·黑尔译/罗姣英国,萨西克斯,1941年河流,不远处的一栋乡村小屋。
3月28日,阴沉灰暗的早晨。
从屋内走出一个59岁的女人,瘦骨嶙峋,穿着一件宽大的皮领大衣,快步穿过草坪,走过草木丛生的野地。
女人毅然决然地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上文的河流女人来到岸边,艰难地向混浊的深褐色水流走去。
脚上那双雅致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女便鞋陷入泥浆中。
女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她走到水边,环顾四周。
地上有一块小猪头骨大小的石头。
女人捡起石头,笨拙地塞进大衣口袋。
然后转身,鞋也不脱,径直走入水中。
蒙克庄园伦纳德·沃尔夫刚从花园回来。
此时他61岁。
身穿沾满泥污的绒布长裤和一件套头衫。
这是一位典型的日见衰老的知识分子——正经严肃,心无旁骛,高额头,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他心不在焉地走进房子后部的外厅,开始脱靴子,丝毫未起疑心。
壁炉架上放着两个蓝色信封,一封写着“伦纳德”,另一封写着“文妮莎”。
伦纳德拿起写着他名字的信,大惊失色。
客厅的装饰风格简单而富有艺术气息。
年轻的女仆对即将展开的故事懵然无知,走进房来。
女仆:先生,开饭吗?
伦纳德:现在不行。
稍晚一点。
女仆走开。
伦纳德惊慌地打开信封,展开两页蓝色信笺。
弗吉尼亚的声音(读信):亲爱的,我相信自己正再一次陷入疯狂。
我感到,这一次我们将无力渡过难关。
我开始听到一些声音,并且无法集中思想。
因此,我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伦纳德抬起目光,张皇失措。
弗吉尼亚的声音:……因为有你,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幸福。
你是我的一切。
我知道自己毁了你的生活,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工作。
你会工作的,我知道这一点。
伦纳德冲到过道,套上靴子,奔出后门,然后快步走过草坪。
看见河流,惊恐的他拚尽全力跑去。
弗吉尼亚的声音:你瞧,我甚至连封信都写不好。
我没法读书。
我只想对你说,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是你赐给的。
你对我如此地耐心体贴。
除了坚信你的好,我一无所有。
我不能再拖累你的生活,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比我们更幸福。
伦纳德站在河边。
他看见泥泞中女鞋留下的脚印,然后望着平静的水面。
弗吉尼亚的声音:……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沃尔夫的尸体宛如集市上的车轮一样旋转着,脸朝下随波而流。
她的头发披散着,大衣已不知去向。
尸体仿佛被山野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围绕着的奥菲莉亚一般,旋转着顺流而下,然后被一块暗礁挡住,戛然而止,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随即再次被水流冲走,最终停留在桥墩旁。
桥上此时正有一列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通过。
士兵们没有注意到桥下漂浮着一具尸体。
洛杉机,1951年,清晨一辆运送食品的卡车行驶在郊区的马路上。
太阳刚刚升起。
卡车对面开过来一辆小汽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平房前,房屋的宁静与安详正反映了战后美国令人熟悉的形象。
汽车停妥,丹·布朗走下车——这是一个壮实、讨人喜欢的美国男人,刚满30岁。
他穿着西裤和白衬衣,领口敞开,手中拿着一束玫瑰。
他由前门进屋,经过客厅,客厅装修成粉红色调,摆着几件厨用家具。
他伸手去拿花瓶,顺势透过敞开的门向房屋后部昏暗的睡房望去。
几缕淡淡的阳光穿透窗户,让人可以分辨屋内的情形。
罗拉·布朗在床上睡觉。
(她比丹年长几岁,个子不高,长得棱角分明,纤细软弱。
)罗拉在睡梦中翻了一下身。
霍格思庄园,里士满,1923年,清晨43岁的伦纳德·沃尔夫走过教堂,拿着报纸和一小叠信及邮包。
这片距伦敦半小时车程的郊外街区掩映在鲜花与绿荫中。
向伦纳德迎面走来的是清晨的乘客们: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正在往车站赶。
紧邻教堂的是一栋不高的灰色石头房子。
厚实的墙面在晨曦中岿然不动。
伦纳德打开门,走过墙面悬挂着绘画的大厅。
他放下邮包和信件。
此时楼梯口走下来一个年约六旬、身穿深色大衣的男人,手上拎着一个医生常用的包。
大夫走向伦纳德,以便和他说几句话。
伦纳德:啊,医生,早上好。
医生:沃尔夫先生,我想,病情没有恶化。
最重要的是,别刺激她。
伦纳德:嗯。
那么,星期五见?
医生:星期五见。
二楼走廊开阔,走廊栏杆对面是医生刚刚走出来的房间。
卧室窗帘紧闭,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这是41岁的弗吉尼亚·沃尔夫。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花板。
纽约,2001年,清晨地铁呼啸而过。
站台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女人。
太阳在西十街——格林威治最绿意盎然、最怡人的街道之一——上空缓缓升起。
高个子、黑头发、精力充沛、身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40岁女人——莎丽·里斯特快步行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莎丽走近一幢带阳台的砖楼,从正门拾级而上,打开自己位于一层的公寓门。
走过悄无声息、装饰简洁而有情调的客厅——里面摆放着陶艺品、松木制品、许多书籍,然后沿过道走进墙面刷成暖色调的卧室。
阳光开始从厚重的百叶窗缝隙中射进来。
莎丽边走边脱衣服,只剩下背心和短裤。
她钻进被窝,尽量不吵醒旁边躺着的克莱丽莎·沃恩(她年近50,比莎丽高,也更耐看)。
克莱丽莎一直毫无反应,但莎丽躺下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
2001,1951及1923年丹·布朗站在盥洗室镜子前系领带。
穿着白色睡衣的克莱丽莎掀开被子起床,走进盥洗室,边走边挽起头发。
罗拉醒来,伸手拿过床边的一本书。
通过特写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书名:《戴洛维夫人》。
弗吉尼亚穿着长袍站在卧室的镜子前。
稍顿片刻,她抬手整理头发。
水从喷头洒落在克莱丽莎脸上,她在氤氲的水汽中摸索着水龙头。
丹将餐具摆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柜子边,把一匙雀巢咖啡倒在杯中,加入开水。
克莱丽莎身穿浴袍走进厨房,给咖啡壶注满水。
厨房的水盆里满满一盆鲜活的螃蟹。
弗吉尼亚洗漱完毕,挑剔地瞅着镜中的自己,出至走廊上,她在上层台阶处站立片刻。
克莱丽莎走进客厅,在房中间站定,用遥控器调整了一下灯光,然后打开收音机,调到古典音乐台。
罗拉整一整枕头,享受着阅读的快乐。
从厨房传来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个女人同时安静下来:弗吉尼亚停下了脚步……克莱丽莎满意地环视房间……罗拉侧耳倾听……一样东西引起了克莱丽莎的不快——墙角可怜巴巴地立着一束枯萎的花。
她恼怒地摇摇头。
丹从水池中取出玫瑰,将花瓶摆放在餐桌上。
与此同时,沃尔夫家的女仆也将一只花瓶摆到桌上,不过瓶中插的是矢车菊。
霍格思庄园,1923年大厅的桌上摆着一瓶矢车菊。
伦纳德·沃尔夫边享用咖啡和吐司,边修改手稿。
听见弗吉尼亚的脚步声,他抬起目光。
弗吉尼亚:早上好,伦纳德。
伦纳德:早上好,弗吉尼亚。
睡得怎么样?
弗吉尼亚:还行。
伦纳德:头没疼吧?
弗吉尼亚:不,没有。
伦纳德:医生似乎很满意。
弗吉尼亚(倒了一杯茶,朝邮件点一下头):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伦纳德:是的。
一个年轻人寄来一份手稿。
我才读到第四页,已经发现了三处失实的地方和两个拼写错误。
伦纳德凝视着弗吉尼亚,发现她并不打算坐下来。
伦纳德:你吃过早饭了吗?
弗吉尼亚:是的。
伦纳德:撒谎。
(语气并不严肃,而是一种训练有素的护理人员特有的温和、委婉的方式)弗吉尼亚,问题不是我要坚持己见。
你的医生是这么吩咐的。
弗吉尼亚静静地看着他。
伦纳德:我会嘱咐内利,让她把葡萄干面包和水果给你端上去。
弗吉尼亚神情倔强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那好吧。
我们一起吃午餐。
照惯例,夫妻俩一起坐在餐桌旁,喝汤,吃布丁还有其他东西。
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采用武力。
弗吉尼亚:伦纳德,我想,你会允许我写点什么?
伦纳德直视她的双眼,知道她有多么固执。
伦纳德:好吧,工作吧。
但是接下来你必须吃东西。
弗吉尼亚走进自己简陋、宁静的书房,坐下,拿过写字板、墨水瓶和水笔。
点燃一支烟。
然后,灵感勃发,她打开洁净的写字本。
空白的一页。
弗吉尼亚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下笔之前,她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布朗家,洛杉矶,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寂。
她拿过放在床边的书《戴洛维夫人》,翻开,为即将到来的阅读之乐而微笑。
罗拉(大声念道):“戴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克莱丽莎的公寓,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站在客厅中央,皱紧眉头,似乎在决定该怎么办。
然后转向另一间房里的莎丽。
克莱丽莎:莎丽!
要不然,我自己去买花。
莎丽依然睡在床上,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莎丽:什么?
什么花?
(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钻出被窝)噢,见鬼,我忘了……(重新倒在床上)布朗家,1951年5岁的小男孩盯着玉米糁子倒进盘中。
罗拉和丹的儿子,里奇,坐在餐桌边,丹正在准备早餐。
里奇是一个敏感的、个儿小小的男孩,他的脸孔隐藏不住他多变的情绪。
丹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西装上衣整齐地搭在椅子后背上。
丹:喏,儿子。
如果不吃早饭,你永远也长不成大孩子。
里奇:妈妈今天会起床吗?
丹:当然。
当然,妈妈会起来。
她只是需要多休息。
瞧,她不是来了吗。
真的,罗拉出现在门口。
看得出,她身怀六甲。
看见桌上的玫瑰花,罗拉摇摇头。
她的动作让人感到某种奇怪的拘谨。
罗拉:生日快乐。
丹:早上好,亲爱的。
罗拉:哦,丹。
玫瑰花。
在你自己生日的时候。
真不应该。
丹:你来了,现在他会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
(指了指里奇)罗拉: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不应该去给我买花。
丹:嗬,那时你还在睡觉。
罗拉:所以呢?
丹:我们决定给你充足的睡眠。
是吗?
丹狡黠地向儿子笑笑。
罗拉俯身亲吻里奇。
罗拉:早上好,小宝贝。
丹:你要多休息。
只有四个月了。
罗拉:我很好。
真的!
只是有些疲倦。
丹温柔地去触摸她的肚子。
罗拉微笑着,但躲开了他。
罗拉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丹将西装套在雪白的衬衣上,准备上班。
丹:我对他说了,应该吃早饭。
罗拉:对。
丹:多好的天气。
很想知道,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罗拉:哦,我们已经有了计划。
丹:什么计划?
罗拉:要是我什么都告诉你,那就没有惊喜了。
丹:那么我最好保持沉默。
(里奇哈哈大笑,这正是丹表演的目的)哦,再见。
我要走了。
丹看看表。
这是每天早晨例行的仪式。
他拿起皮包,快步向门口走去。
罗拉:祝你好运。
丹:你也是。
罗拉:丹……丹在门口站住。
罗拉:生日快乐。
丹:谢谢。
(离开)丹走了,房里一片寂静。
里奇瞧着自己的妈妈。
只剩下她和里奇两个,罗拉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罗拉从窗口向丹挥手道别,然后转身走向儿子。
罗拉:把早餐吃完。
里奇:我吃完了。
罗拉坐到桌旁。
里奇期待地注视着她。
罗拉:好吧,也许,应该做个蛋糕。
就做这个。
做个蛋糕庆祝爸爸的生日。
里奇:妈妈,我可以帮你吗?
罗拉:唔……里奇:我可以帮你做蛋糕吗?
罗拉微微蹙眉,仿佛为儿子的热忱感到烦恼。
罗拉:当然可以,小宝贝。
没有你帮忙我怎么能做好?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的房子里几乎堆满了手稿和书籍。
莎丽边套牛仔裤,边从卧室向外望。
可以听见,克莱丽莎正在打电话。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你必须得来。
我说的就是这个。
我一直希望你来。
还有所有参加典礼的人……克莱丽莎点点头向莎丽打招呼。
莎丽转身走进厨房。
克莱丽莎:……我不知道。
大概六十人。
是的,非常重要。
至少,我邀请所有人共进晚餐。
只是表达一下谢意。
请放心。
当然。
莎丽在厨房为自己冲咖啡,看见水池中蠕动的螃蟹。
莎丽:上帝,要是没人来怎么办?
到时这些螃蟹我们一个月也吃不完。
莎丽双手端着一杯咖啡回到房间。
克莱丽莎仍在试图说服对方。
莎丽不语,向她使眼色。
克莱丽莎:……哦,我当你同意了。
太好了。
我万分高兴。
妙极了。
莎丽爱怜地笑了,心想这真是典型的克莱丽莎式的谈话。
西十街阳光明媚。
克莱丽莎出现在公寓门口几级台阶的最上层。
天气好极了。
华盛顿广场克莱丽莎兴致昂扬地走在第五大道上。
说唱乐歌手从她身边走过,玩滑板的人溜过。
几个行人同她打招呼。
至少在这片街区,大家对她很熟悉。
她正在打手机,继续准备晚上的聚会。
克莱丽莎: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是的,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派来接我的车子。
是的,我们去……路人:你好,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好,你好,我现在没空聊天。
(挥手。
对手机讲话)……我们去赫德森街675号。
对。
在十四大道与第九街交叉口。
然后去中心。
然后你得等等我。
所有的事7点前结束。
克莱丽莎避让着车辆,穿过斯普林大街,向一家被一篮篮夏季鲜花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花店走去。
克莱丽莎用力推开门走进去。
进到花店,她微微抬手与女店主——一个名叫芭芭拉的脸色苍白的50岁黑发女人——打招呼。
克莱丽莎:鲜花!
多么美妙的早晨!
芭芭拉吻一下克莱丽莎,她们从容自然地拥抱。
芭芭拉:克莱丽莎,你好!
最近怎么样?
克莱丽莎:我正在筹备一个聚会!
我的朋友理查德获得了卡卢瑟奖。
芭芭拉:太好了!
不过这是一个什么奖?
克莱丽莎:这是诗歌领域的一个奖。
奖励为艺术做出的贡献。
非常权威。
是诗人可以荣获的最高奖项。
芭芭拉:太棒了。
克莱丽莎为理查德感到满怀自豪,然而芭芭拉已经在指点鲜花了。
芭芭拉:那么你想要什么花?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百合……克莱丽莎:不。
百合过于病态。
也许绣球花更合适。
或者就来一篮玫瑰。
去它的吧。
玩就要玩得尽兴,没必要节省。
(挑出一束花)这束我带走。
芭芭拉拿出一抱黄玫瑰,放在柜台上,助手接过克莱丽莎选中的花。
克莱丽莎走到远处的角落。
芭芭拉修剪花枝,包好花。
芭芭拉:我试着读了理查德的小说。
克莱丽莎:真的?
我知道,很难读。
芭芭拉没有忽略她的言外之意,但仍然真诚地笑了。
克莱丽莎:他写了十年。
芭芭拉:我想也是。
而要想读完,还得十年。
克莱丽莎笑着走到柜台边取花。
芭芭拉:那是你吗?
克莱丽莎:哪里?
芭芭拉:小说里?
难道他写的不是你吗?
克莱丽莎:啊,这个。
是我。
(耸耸肩,显得满意而羞涩)嗯,一部分是的。
要知道理查德是位作家。
他描写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
芭芭拉:是的。
克莱丽莎:的确,很多年前我们是大学同学。
但他改写了一些事实。
芭芭拉:确实。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他改坏了。
芭芭拉看着她。
克莱丽莎蹙眉。
克莱丽莎:而是,他把它们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手握钢笔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喃喃自语——弗吉尼亚:一个女人的一生……斯普林大街,2001年克莱丽莎抱着花走出花店。
弗吉尼亚的声音:……浓缩在一天中……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坐在餐桌旁,翻阅烹饪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只有一天……这一天就是她的一生。
里奇跑进厨房,爬到母亲膝上。
纽约,2001年克莱丽莎走过肉类市场,手中仍然抱着那束花。
她穿过停满冷藏车的马路,走近耸立在十字路口的一幢刷成红色的大楼。
楼上的窗口,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掀开窗帘,注视着走近大楼的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迈着坚定有力的脚步走近夹在两个消防梯中间的大门。
她用钥匙打开门,进到狭小、空无一物、窒闷的前厅。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摇曳不定。
克莱丽莎走向黑乎乎的、年久失修的货用电梯,关上门,向上驶去。
克莱丽莎按响理查德家的门铃,然后将耳朵贴在门上。
理查德的声音:戴洛维夫人,是您吗?
克莱丽莎:是的,是我。
理查德的声音:请进。
克莱丽莎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走进一套阴暗的顶层房屋,进门就是光线昏暗的一体厨房兼浴室。
克莱丽莎小心翼翼地走进另一间房——客厅,窗户旁一把铺着毛巾的快散架的旧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男人。
理查德年近50,因艾滋病而濒于死亡。
穿透窗帘射入的细束光线照亮了他颇有气度的头颅、拳击手似的鼻子和高高的额头。
他穿着绘有火箭和宇航员图案的蓝色长袍。
屋内陈设简陋而杂乱,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男人的居所。
克莱丽莎:理查德,瞧瞧,多美的早晨。
或者,增加一点光亮?
理查德:还是早上吗?
克莱丽莎:还是。
克莱丽莎拉开一边窗帘。
理查德迎着阳光,微微颤抖。
理查德:我死了吗?
还是活着?
克莱丽莎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理查德:早上好,亲爱的。
克莱丽莎:今天有客人来过吗?
理查德:有。
克莱丽莎:他们还在这里吗?
理查德:不,已经走了。
克莱丽莎:他们看上去什么样子?
理查德:今天吗?
就像黑色的火焰。
集光明与黑暗于一身。
类似电水母。
克莱丽莎看了他片刻,然后拿起花。
理查德:他们在唱歌。
也许用的是捷克语。
克莱丽莎:你可不是在睡梦中。
理查德:这算什么梦。
克莱丽莎(走到厨房):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三只山雀。
这是不是好征兆?
理查德:你相信征兆吗?
只有当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的时候,征兆才有意义。
你认为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吗?
并且给我们发出征兆?
(做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可笑)我想说,这样想能让人高兴。
克莱丽莎:典礼5点钟开始。
你没忘吧?
理查德:我?
没忘?
克莱丽莎:然后有一个聚会。
克莱丽莎插好花,回到房间。
她用一种护理人员隐忍、忧虑的目光注视着理查德。
他旁边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药片。
克莱丽莎:早餐给你送来了吗?
理查德:这算什么问题。
当然。
克莱丽莎:你吃了吗,理查德?
理查德:你看见早餐了吗?
你认为它在哪儿?
克莱丽莎:我没看见。
理查德:可见我吃掉了。
克莱丽莎:希望如此。
理查德:有什么区别吗?
克莱丽莎:当然没有。
你要知道,这是医生的吩咐。
你没吃药?
克莱丽莎怀疑地皱着眉头,看见了桌上摆放整齐的药片,但是理查德骤然表现得十分恼怒,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理查德:克莱丽莎,我无法忍受。
克莱丽莎:忍受什么?
理查德:我无法在众人面前故作骄傲和高兴。
克莱丽莎:亲爱的,这不是表演。
理查德:那是什么?
我就是因此而获奖的。
克莱丽莎:不要胡说。
理查德:我被授予奖项,因为我得了艾滋病,精神错乱,但并没有绝望。
我因为自己不得不忍受的东西而获奖。
克莱丽莎:不是这样。
理查德:我活了下来。
就是因为这个。
你认为,如果我身体健康会获奖吗?
克莱丽莎:是的,当然,我这么认为。
理查德面露嘲讽之色。
理查德:它在这儿吗?
克莱丽莎:什么?
理查德:奖杯。
我想看看。
克莱丽莎:你还没有拿到。
今晚才颁奖。
理查德:你确信?
我清楚地记得颁奖典礼。
看来我把时间搞混了。
克莱丽莎(力图保持耐性):理查德,这是个聚会。
只是一个聚会。
参加的都是尊敬你、欣赏你的人。
理查德:一个人数不多的聚会?
有所选择的?
克莱丽莎:为你的朋友们举办的。
理查德:你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我大概让他们发了疯。
(伸手轻抚花朵)“哦,戴洛维夫人,您总是举办舞会以掩饰寂静……”克莱丽莎对他的不友善略感惊愕,但很快冷静下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什么也不必做。
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就行。
我也会在那儿。
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说,你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理查德:是吗?
我的作品将永垂不朽?
(毫不客气地看着她)我无法忍受,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你为什么这么说?
理查德:我不能。
克莱丽莎:为什么?
理查德:因为我想成为一位作家,这就是为什么。
克莱丽莎:所以呢?
理查德站起来,拄着拐杖艰难地在房中走动。
理查德:我希望写下一切。
所发生的一切。
你握着这些花时它们的样子,这些毛巾,它们的气味、触感——织得怎么样,我们的情感,你的和我的。
我们曾经的故事。
关于世上的一切,这乱糟糟的一切。
(眼中蓄满泪水)但是我失败了。
我不行。
无论开头如何,最终都以空洞无物结束。
还有见鬼的骄傲和愚蠢。
理查德重新跌坐在沙发上。
克莱丽莎带着无耐无助的复杂情绪看着他。
理查德:我们总想拥有一切,是吧?
克莱丽莎:是的,也许。
理查德:那天你在沙滩上吻了我……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你记得吗?
克莱丽莎:当然。
理查德:过去多少年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满腹柔情,无以作答。
理查德:你当时想怎么样?
克莱丽莎仍旧没有回答,她像理查德一样黯然神伤。
理查德:过来,靠近一点。
克莱丽莎:我就在这儿。
理查德:握着我的手。
克莱丽莎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
理查德: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不参加聚会?
理查德:不,如果我死了,你会生气吗?
克莱丽莎: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生气?
理查德:这个聚会为谁办的?
克莱丽莎:你说什么?
为谁而办?
你想问什么?
你试图表达什么?
理查德:我什么也不打算表达!
我说说罢了!
这一次克莱丽莎骇然。
理查德:我觉得,我只是为了你才活到今天。
克莱丽莎(震惊地望着他):好吧。
一点不错。
这很正常。
人们为了彼此而活着。
医生说,你不应该死。
他是这么说的。
像你这种情况可以活很多年。
理查德:就像这样。
理查德苦笑。
克莱丽莎摇摇头,这一次态度坚决。
克莱丽莎: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你的说法。
理查德:什么?
难道由你来决定我说什么?
克莱丽莎:不是。
理查德:你做这个多久了?
克莱丽莎:我做了什么?
理查德:你到我这里来多少年了?
你自己的生活怎么样?
莎丽怎么办?
等我死了,你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人生了。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
理查德笑了,自信一语中的。
理查德:怎么,喜欢这样吗?
克莱丽莎仓皇失措地放开他的手。
理查德仍然盯着她。
克莱丽莎激动地站起来,飞快地说:“理查德,如果你能来就太好了。
如果你有精力来的话。
告诉你,我准备了螃蟹。
虽然对你来说没有差别。
理查德:当然有差别。
我喜欢吃螃蟹。
克莱丽莎准备离开,但理查德叫住了她:“克莱丽莎!
”克莱丽莎:什么事?
理查德微微抬起手,希望她亲吻他。
克莱丽莎温柔地、怕弄痛他似的吻了吻理查德的嘴唇,然后按住他的肩膀。
克莱丽莎:我3点半来帮你换衣服。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离开。
门口传来关门声。
只剩下理查德一个人。
理查德:太棒了。
克莱丽莎戴着墨镜走向电梯,为这次谈话而抑郁不宁。
走进电梯,她绝望地仰起头。
电梯向下降落。
霍格思庄园,弗吉尼亚的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沃尔夫仍然坐在书桌后,不过写字簿的前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再次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就在这一天,与往常一样的一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门口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弗吉尼亚的思路。
没有等到回答,内利·博克瑟——一个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女人——推门而入,穿着围裙,神色倨傲。
内利:对不起,沃尔夫太太,沃尔夫先生让我来找您谈谈。
弗吉尼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内利泰然自若,不理会弗吉尼亚的语气。
弗吉尼亚:内利,我就快写完了。
到厨房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弗吉尼亚走下楼梯。
她停住脚步,靠在厨房旁边的墙上,准备即将面对的谈话。
厨房传来内利和洛蒂的闲聊声。
内利:每次都这样,她说需要什么东西,结果又什么都不要……洛蒂:难道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吗?
内利:尤其是当她迫切要找什么的时候。
这是一个可靠的信号。
洛蒂:可惜我当时不在。
内利:我也觉得很可惜。
两个女人开怀大笑。
弗吉尼亚鼓足勇气。
洛蒂:你有没有盯着她?
像你擅长的那样?
内利:我说:夫人……但内利还没来得及说完,弗吉尼亚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
内利在擀面,并将生羊肉切成大块。
洛蒂在旁边干活。
她还不到20岁,衣服和内利的一样。
弗吉尼亚:对了,内利,说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弗吉尼亚走到桌子前,竭力不让情绪失去控制。
内利:我在准备午餐。
弗吉尼亚:哎呀。
内利:我自己做了决定。
弗吉尼亚:明白。
(闻见生羊肉的气味,微一闪身)你决定烤肉饼?
内利:羊肉饼。
弗吉尼亚:不错的选择。
内利:你一直忙于自己的写作。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洛蒂继续安静地干自己的活。
内利:我没有得到任何指示。
我想,这些梨可以做布丁,当然,如果你没有别的用途的话。
弗吉尼亚:梨正合适做布丁。
内利将和好的面铺在烤盘上,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厨娘。
弗吉尼亚:记得吗,我姐姐和家人4点钟到?
内利:是的,夫人,我没有忘。
弗吉尼亚:准备中式茶。
还有姜糖。
内利犹豫了一下。
这没有逃过洛蒂的眼睛。
内利:姜糖,夫人?
弗吉尼亚:我想好好招待孩子们。
内利:姜糖得去伦敦买。
我还没干完这个,而且午餐还有许多要准备的。
弗吉尼亚(神色坚决):内利,坐12点半的火车,两点刚过就能到伦敦。
如果能赶上两点半从伦敦出发的火车,3点钟就回到了里士满。
我没说错吧?
内利:没有。
弗吉尼亚:那就好。
这是一次意志的交锋,内利没有动。
弗吉尼亚:怎么回事?
内利,有什么问题吗?
弗吉尼亚神经紧绷,但她知道自己赢了。
内利抛开擀面杖。
弗吉尼亚:还有什么事比伦敦之行更令人愉快?
弗吉尼亚下楼走到印刷间。
房里堆满了稿子。
伦纳德皱眉坐在乱糟糟的房子中央看校样。
旁边是拉尔夫·帕特里吉,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他正在沾满油墨的手动印刷机上工作。
弗吉尼亚:早上好。
拉尔夫:早上好,沃尔夫太太。
拉尔夫因她的来访消除了房中过于紧张的气氛而高兴。
伦纳德:我再也不会出版新作者的作品了。
告诉你,在第一页手稿里就发现了十处错误。
弗吉尼亚:幸好你发现了它们,伦纳德。
伦纳德:“帕申德尔是一座停尸场,没有‘仁’能从中生还。
”你认为字写得差会导致错漏百出吗?
弗吉尼亚(笑了):要是没问题,我去散散步。
伦纳德:不走远?
弗吉尼亚:不会。
只是呼吸一下空气。
伦纳德以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表示同意。
伦纳德:好的,去吧。
要是我也有时间早晨去散步,我就太幸福了。
弗吉尼亚迟疑片刻,然后离开。
拉尔夫目送她离去。
乐园路霍格斯庄园附近坐落着一所小学,孩子们此时正在操场上玩耍。
弗吉尼亚沿着围墙边的人行道漫步,头脑中充盈着纷繁的思绪。
她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她得死。
她必须得死。
就是这样。
”旁边有路人经过,发现这个魂不守舍的优雅的妇人在自言自语。
弗吉尼亚望着学校操场上两个玩耍的小女孩。
一个正神色严肃地对另一个耳语着什么。
两人都聚精会神。
弗吉尼亚:……就这样。
她要自杀。
她为了一点小事而自杀了。
布朗家,厨房,1951年罗拉仍然穿着睡衣,外面罩着围裙。
她坐在那儿,紧蹙双眉,目不转睛地阅读烹饪书。
旁边放着做蛋糕的必需品——鸡蛋、烤盘、糖和几个淡蓝色的盆子。
然而她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里奇坐在旁边耐心等候。
罗拉:我们想想。
里奇:妈妈,应该先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亲爱的,我知道应该给烤盘抹油。
连我都知道这点。
她果断地收拾起所有的东西。
里奇皱眉注视着。
罗拉:很好,我们要动手做了。
面粉,盆,筛子。
里奇:妈妈,我可以做吗?
罗拉:你想筛面粉?
(微笑)当然,你可以筛面粉,孩子,只要你觉得高兴。
里奇:我想筛。
罗拉:好吧。
上前来。
罗拉将筛子递给里奇,倒入面粉。
里奇精神高度集中。
细细的白色粉末洒落在蓝色的瓷盆中。
罗拉:很漂亮,是吧?
好像白雪一样。
(重新开始研究菜谱)然后是这个。
我示范给你看。
拿住量杯。
里奇:妈妈,这一点也不难。
罗拉:我知道,小宝贝。
我知道这不难。
只是……我想为爸爸做这个。
里奇:因为他过生日。
罗拉:当然。
我们做个蛋糕来表明我们爱他。
里奇:否则他就不知道我们爱他吗?
罗拉注视儿子片刻。
罗拉:就是。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房间里堆满从客厅搬出来的家具,以便腾出地方举行聚会。
克莱丽莎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仍然没有从与理查德的会面中缓过神来。
莎丽抱着一堆干洗完的衣服和几袋东西容光焕发地走进房间。
莎丽:都拿来了。
天啊,人真多。
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谈论干洗?
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走进卧室,将洗净的衣服扔到床上,然后将袋子拿到厨房)我替你买了花。
莎丽发现克莱丽莎已经先她一步买了。
莎丽将自己买的一小束花扔在克莱丽莎的一大束旁边。
莎丽:你在哪儿?
克莱丽莎:这里。
莎丽(开始整理袋子里的东西):我说好了换班。
整晚我都和你在一起。
克莱丽莎沉默不语,莎丽开始感到不安。
莎丽:你还好吧?
克莱丽莎:当然。
莎丽自顾自笑了,没有过于在意克莱丽莎的坏情绪。
莎丽:和理查德见面了?
克莱丽莎:对。
莎丽:还用说。
他一定这么说:“顺便问一句,如果我不去参加聚会你介意吗?
”克莱丽莎点点头。
莎丽在另一间屋子里整理袋子,和她同时点点头。
克莱丽莎:是吧,当然啦。
莎丽:难道理查德最终不想拿奖?
放过谈论自己作品的机会?
我想不会。
他会出现的。
(继续忙碌着,发现餐桌上有一张标明谁坐哪儿的单子)你给所有人安排了座位?
克莱丽莎:是的。
莎丽:难以置信。
路易·沃特斯。
理查德的前男友?
他会来吗?
克莱丽莎:会来。
莎丽:你让我坐在他旁边。
为什么我总是要和前任情人坐在一起?
亲爱的,这算什么,暗示吗?
归根到底可以把前任情人们凑成一桌。
好让他们畅谈前尘往事。
莎丽出现在另一间卧室的门口。
克莱丽莎抬起目光。
莎丽:好了,我走了。
小心别紧张得昏过去。
克莱丽莎,一切会好的。
克莱丽莎:谢谢。
莎丽:不客气。
莎丽转身离去。
留下克莱丽莎一人在悄无声息的屋子里。
克莱丽莎:为什么一切都不对。
布朗家,1951年罗拉看着做好的蛋糕。
它比想像的要差。
她打算用奶油写上“丹,生日快乐”,但是结果字写得歪歪扭扭,奶油层沾满了碎屑。
罗拉(声音几乎听不见):失败了。
见鬼!
全失败了。
突然传来门铃声。
罗拉由窗口看见门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有些紧张不安,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看上去像发生了什么不幸,因而更加惊慌。
里奇拿着一个塑料玩具跑进厨房。
里奇:妈妈!
妈妈!
有人来了。
罗拉迟疑了几秒钟,打开门,尽量表现得好像一切正常。
站在门口的是吉蒂。
她比罗拉稍微年轻一些,神态沉着自若。
吉蒂外貌性感,在妆容和服装的强调下更加显眼。
罗拉:你好,吉蒂!
吉蒂:你好。
我没打扰你吧?
罗拉:当然没有。
请进。
吉蒂:你还好吗?
吉蒂走进来。
她说得对:罗拉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罗拉:哦,当然。
吉蒂:你好,里奇。
罗拉:请坐。
有咖啡,要吗?
吉蒂:好的。
里奇坐在地上注视着她们。
吉蒂坐到桌子旁,发现了那一大块蛋糕。
吉蒂:瞧,你做了个蛋糕。
罗拉:我知道。
它有些失败。
我以为会成功。
以为它会做得好一些。
吉蒂:罗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不成。
罗拉:我自己也不明白。
吉蒂:每个人都会做蛋糕。
罗拉:我知道。
吉蒂:每个人都会。
这非常简单。
你一定是没有在烤盘上抹油。
罗拉:我抹了油。
吉蒂笑了。
罗拉拿出杯子倒咖啡。
吉蒂:但是你有其他长处。
丹那么爱你,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说太棒了。
罗拉不以为然地看着她,递给她杯子。
吉蒂:这是事实。
罗拉:雷有生日吗?
吉蒂:当然有。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10月份。
我们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经常去乡村俱乐部。
我们喝马丁尼酒,和五十个朋友一起度过一天。
罗拉:雷有许多朋友。
吉蒂:的确。
罗拉:雷怎么样?
好久没看见他了。
吉蒂:他很好。
嗯。
(两人同时笑了)我们这些男人真了不起,是吗?
罗拉:你又说这个。
他们从战场归来,难道不值得拥有这些?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
吉蒂:他们值得拥有什么?
罗拉:不知道。
比如我们。
这一切。
罗拉用手环指四周。
吉蒂向放在桌上的《戴洛维夫人》一书点头示意。
吉蒂:哦,你在读书?
罗拉:是的。
吉蒂:写的什么?
罗拉:关于一个女人,她很……嗯,她是一个家庭主妇,非常自信。
她想举办一次聚会。
接着……大概因为她太自信了,大家都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并非如此。
吉蒂拿起书,扫了一眼罗拉。
谈话暂时中断。
罗拉:所以……吉蒂:嗯……罗拉:吉蒂,发生什么事了?
吉蒂(鼓起勇气):我要去住院。
罗拉:吉蒂……吉蒂:我有一处病变……在子宫。
他们想看看是什么。
罗拉:什么时候?
吉蒂:今天。
罗拉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吉蒂:你帮我喂狗好吗?
罗拉:当然。
沉寂了一刻。
吉蒂将自己的房门钥匙放在桌上。
罗拉:你为了这件事而来?
吉蒂没有回答。
罗拉:医生到底怎么说?
吉蒂:这也许是我不能怀孕的原因。
吉蒂不习惯如此坦率地与人交谈,瞅了罗拉片刻。
吉蒂:问题在于,我想说,我和雷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但是……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我不能怀孕是有原因的。
罗拉,你很幸运。
我觉得,只有生了孩子才算成为真正的女人。
罗拉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肚子。
吉蒂扭过头去。
吉蒂:可笑的是,我这一生做什么都行——我要说的是,我想做任何事都能做成……真的,从来没有什么问题……除了这件我最想做的事。
罗拉:是啊。
吉蒂:哎,就是这样。
罗拉:至少,他们现在知道如何给你对症下药。
吉蒂:哦,是的。
对症下药。
罗拉:当然。
吉蒂食指搓着大拇指,仿佛在擦掉想像中的脏污。
吉蒂:我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
罗拉:当然,一切都不取决于你。
吉蒂:对,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医生……罗拉:吉蒂……吉蒂:……一个比雷喝得更多的外科医生,并且总是必定带着六号球棍去高尔夫球场。
不管这意味着什么。
(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有我,当然,为雷担心。
罗拉:过这边来。
但事实上罗拉自己走到吉蒂身边。
罗拉俯身拥抱吉蒂。
吉蒂也环抱住她的腰。
两个女人相互支撑着。
罗拉几乎双膝跪地,以便与吉蒂保持同一高度。
然后完全出乎意料地,罗拉去吻吉蒂的前额。
这一吻持续良久。
吉蒂没有抗拒。
吉蒂:我很好。
真的。
罗拉:我毫不怀疑。
吉蒂:无论如何,我最担心雷。
他更难应付这一困境。
罗拉:暂时把雷忘掉。
忘了他。
吉蒂将头靠在罗拉胸口,似乎全身瘫软。
罗拉抬起吉蒂的头,她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两人都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们亲吻着,完全忘情于这一刻。
尔后吉蒂退后。
吉蒂:你真好。
短暂的停顿。
罗拉回过头,目光与坐在地上玩玩具的里奇相遇。
他目睹了一切。
吉蒂站起来。
吉蒂:你知道怎么喂狗是吗?
晚上半罐狗粮,检查清水。
雷早上会喂它(准备离开)。
罗拉:吉蒂,你介意吗?
吉蒂:介意?
介意什么?
罗拉(不安地):要我开车送你吗?
吉蒂:我想,我自己开车去会更好。
罗拉:吉蒂,一切都会好的。
吉蒂:当然。
再见。
吉蒂离去。
罗拉站在厨房中间,看着里奇,他仍然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罗拉: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惊得里奇立刻爬起来,跑进自己的房间。
罗拉望着他的背影。
然后走到橱柜边。
罗拉感到有必要做出一个果敢的举动,她踩住垃圾桶踏板,扔掉蛋糕。
霍格思庄园,印刷室,1923年拉尔夫和伦纳德在静静地阅读校样。
洛蒂出现在门口。
洛蒂:沃尔夫先生,贝尔太太来了。
伦纳德:贝尔太太?
(看上去有些恼怒,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还不到4点呢。
洛蒂:我有什么办法?
她已经来了。
弗吉尼亚的姐姐文妮莎·贝尔在客厅等候。
她44岁,比弗吉尼亚年长,但看上去更年轻,也似乎更加直爽开朗、无忧无虑。
她刚把小女儿打发到花园里去玩耍,弗吉尼亚在洛蒂的陪同下走进客厅。
文妮莎:弗吉尼亚!
她们拥抱亲吻。
弗吉尼亚(诡秘地笑):伦纳德觉得这是文明的终结。
邀请客人4点钟来,结果两点半就到了……文妮莎:噢,天啊。
弗吉尼亚:野蛮人。
文妮莎:我们午饭吃的比较早。
弗吉尼亚:我派内利去伦敦买姜糖了。
文妮莎(大声地,以便让洛蒂听见):啊哈,弗吉尼亚,你还是不怕佣人!
洛蒂笑了。
姐妹俩走进花园。
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注视着孩子们玩耍。
弗吉尼亚:你怎么样,姐姐?
文妮莎:昏头转向。
伦敦真是荒谬。
弗吉尼亚:荒谬?
文妮莎:忙忙碌碌。
弗吉尼亚:忙碌有什么荒谬的?
文妮莎:我本来想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聚会,但你反正不会去。
弗吉尼亚:为什么?
(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
文妮莎:我以为你不会进城去。
弗吉尼亚:因为你再也没邀请我。
文妮莎:你可以进城吗?
难道医生会同意?
弗吉尼亚:医生!
文妮莎:莫非你不听他们的嘱咐?
弗吉尼亚:他们都是一帮维多利亚时代死板的老古董。
文妮莎(斜视弗吉尼亚,惊异于她的坦率):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你好一些了?
搬到这里让你更健康了?
弗吉尼亚:文妮莎,我是说,即使疯子也需要别人征求他的意见。
弗吉尼亚站起来。
微微感到有些难堪的文妮莎拖延了一下。
然后她们向文妮莎的孩子们走去。
孩子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朱利安·贝尔15岁,健壮有力。
昆廷·贝尔12岁,像个年轻的小兵。
安吉莉卡·加尼特是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5岁小女孩。
文妮莎:嗨,研究者们,你们在看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
朱利安:我们发现了一只小鸟。
文妮莎:是吗?
在哪里?
朱利安:它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昆廷掌心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鸫——灰色的羽毛蜷缩成一团。
文妮莎:天啊,看看它。
昆廷:它还活着。
我觉得我们也许能救活它。
文妮莎:救活?
(皱眉)小心一点,昆廷。
死亡的时刻迟早会来。
也许,这只小鸟死期已到。
文妮莎担心这种谈话会令弗吉尼亚不快,本能地握握她的手。
朱利安:我们去掐一点草。
给小鸟做一个坟墓。
文妮莎想表示反对,但朱利安打断了她的话。
朱利安: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能让它安然死去。
昆廷:走吧,妮莎(注1),我们去做个坟墓。
文妮莎:天啊,好吧好吧。
我去。
等等我。
(与两个孩子一起跑开)安吉莉卡用树枝搭小床。
其他人都去掐草了。
弗吉尼亚拿着几朵黄玫瑰走到安吉莉卡身边。
弗吉尼亚:你觉得,它会喜欢玫瑰花吗?
安吉莉卡:是的。
弗吉尼亚:用玫瑰把它围起来吧。
弗吉尼亚跪在安吉莉卡身边,帮她搭床。
小鸟躺在旁边。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叫声:“妈妈!
我们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妈妈!
妈妈!
”安吉莉卡:它是雌的吗?
弗吉尼亚:是的。
雌鸟比较大,没那么鲜艳。
小树枝、草、叶子围成高低不平的一圈。
安吉莉卡小心翼翼地、好像在保护它一样将小鸟放进去,蜷起它的爪子。
安吉莉卡和弗吉尼亚用玫瑰花装饰着坟墓。
安吉莉卡:我们死了会怎么样?
弗吉尼亚:怎么样?
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安吉莉卡: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弗吉尼亚:我也是。
安吉莉卡(皱着眉头,竭力想弄明白):它那么小。
弗吉尼亚:是啊。
我们死的时候,看上去也要小一些。
安吉莉卡:但是很安详。
弗吉尼亚向安吉莉卡笑了。
文妮莎带着孩子们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文妮莎:完了吗?
小鸟的葬礼结束了?
埋葬好了?
弗吉尼亚:好了。
文妮莎:好的。
太好了。
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所以没有茶喝吗?
安吉莉卡跑开,因为葬礼结束而心情愉快,但是弗吉尼亚没有动。
弗吉尼亚:不。
当然不是。
文妮莎:那好。
走吧孩子们。
文妮莎和朱利安、昆廷一起走开,边走边闲聊。
朱利安:内利跑到哪里去了?
文妮莎:她去伦敦买姜糖了。
朱利安:她为此生气是吗?
文妮莎:弗吉尼亚说,非常生气。
昆廷:我喜欢看内利生气的样子。
很可笑。
随后一片静寂。
只剩下弗吉尼吉独自一人。
她一动不动,继续看着小鸟的坟墓。
小鸟在花瓣的环绕下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弗吉尼亚慢慢闭上眼睛,她的脸呈现出一片死灰色。
布朗家,卧室,1951年罗拉与弗吉尼亚一样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然后霍然起身。
客厅里奇坐在地毯上玩耍。
罗拉走出卧室。
里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走过房间,拿起椅子上的编织手提包,走进浴室。
罗拉打开洗脸盆上方的柜子的镜门。
柜子里有几瓶阿斯匹林之类的药。
罗拉取出几瓶安眠药,放进手提包,拿着手提包走出浴室。
里奇再次注视着她。
罗拉径直走进厨房,将手提包放在里奇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重新拿出面粉和鸡蛋。
罗拉:哎,小宝贝,我有一个主意。
我们再做一个蛋糕。
比刚才那个更好的。
里奇:第一个怎么了?
罗拉(对他微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后我们要出门。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一个男人在按门铃。
这是路易·沃特斯——一个仪表堂堂、头发花白的50岁男人,穿着不显眼,但别具风格。
在年轻时代他显然是一个令人倾倒的风流人物,现在微微显得有些憔悴无神。
看得出,他鼓足勇气才按响了门铃。
克莱丽莎的声音:谁?
路易:克莱丽莎,我是路易。
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的声音:路易?
天啊。
你早到了。
路易:你不介意吧?
有问题吗?
克莱丽莎打开楼道门,路易走进前厅。
当路易走到克莱丽莎家门口时,她敞开大门欢迎他的到来。
她穿着围裙,戴着一副绿色橡胶手套。
头发凌乱——路易恰好在准备工作的高潮时出现。
音乐声震耳欲聋。
克莱丽莎:怎么会介意?
我很高兴。
路易:那就好。
他们热烈拥抱。
突然,克莱丽莎发现,路易差点流下泪来。
路易:我以为打扰你了。
克莱丽莎:没有。
路易:我知道典礼5点钟才开始,但我今天一早就飞过来了。
克莱丽莎(摇摇头):理查德一定很高兴。
他会很高兴看到你。
路易:你这么认为?
克莱丽莎:当然。
当然会。
(出现了尴尬的一刻)我们干吗站着?
请进。
克莱丽莎引路易进屋,脱下围裙。
路易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到来令她感到如此不安。
路易:你好吗?
克莱丽莎:当然。
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聚会……路易:是啊。
路易环顾房间。
所有家具都挪到墙边。
到处是一束束的鲜花,其中主要是黄玫瑰。
克莱丽莎关掉电唱机,里面正在播放杰西·诺曼演唱的施特劳斯后期创作的一出歌剧。
路易:真想不到。
多漂亮啊。
你还是和……克莱丽莎:是,还是跟她。
是的。
十年了。
太疯狂了。
路易:为什么说疯狂?
克莱丽莎(局促不安地摇摇头):没什么。
喝点儿什么?
路易:水。
克莱丽莎:好的。
克莱丽莎走进厨房,掀开炉子上正咕嘟作响的大煎锅的锅盖,里面烧的是螃蟹。
整个厨房散布着做菜的原料。
克莱丽莎环顾四周,摘下手套,在玻璃杯里加入一块冰,倒入汽水。
她从厨房向外望去,看着仍然在惊叹地打量公寓的路易。
路易:你还在做编辑?
克莱丽莎:当然。
路易:还在那家出版社?
克莱丽莎(点头):旧金山怎么样?
路易:哦,是那种人人都说好的城市之一。
看见相框里理查德年轻时的照片,英俊而健康,路易呆了片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
路易:还不错!
莫非疾病让他头脑发昏了?
克莱丽莎(递给他杯子):路易,你应该有所准备。
他变了许多。
路易从架子上取下理查德的书。
克莱丽莎回头继续准备饭菜。
路易:我读了这本书……克莱丽莎:哦,天啊!
路易:的确。
他只不过把人名改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难道这不是艺术创作?
他甚至让你住在第十街。
克莱丽莎(皱眉,对谈话转变方向不满):那不是我。
路易:不是吗?
克莱丽莎:你了解理查德。
那是幻想。
路易:整个一章——“她是否要买指甲油?
”猜猜最后怎么样?
五十页后她仍然没有买!
克莱丽莎笑了,但这并没有让路易转移注意力。
路易:似乎整本书要这样没完没了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一下子!
她毫无缘故就自杀了。
克莱丽莎:嗯……路易:宛如晴空惊雷。
克莱丽莎:她母亲也自杀了。
路易:是的,当然。
她的母亲。
但这不是理由。
克莱丽莎:嗯……路易:就像晴空惊雷。
路易看上去很激动,但克莱丽莎语调平静,试图让他信服。
克莱丽莎:我知道,这本书令人感到沉重。
但是我很喜欢。
我知道。
只有一件事让我难过。
路易:是吗?
什么事?
什么让你难过?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害怕遭到还击)克莱丽莎:嗯……就是书中对你着墨太多。
那么地亲切。
路易望着天花板,感到措手不及。
克莱丽莎的话触动了他,他似乎要失去信心了。
路易:我去了一趟韦尔弗利特。
克莱丽莎:真的?
路易:去了一天。
我没告诉你。
克莱丽莎:但我没看见你。
路易:还记得那所房子吗?
(沉思)克莱丽莎:你很勇敢。
路易:勇敢?
为什么?
克莱丽莎:因为你敢于回去。
路易皱眉。
克莱丽莎:我想说的是,你不惧承认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那时的情感。
(泪水盈眶,似乎忘记了路易的存在)见鬼。
路易:克莱丽莎……克莱丽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谅我。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自己被揭穿了……路易:克莱丽莎,我不应该来的。
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他不必安慰自己):不,问题不在你。
真的。
而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擦掉眼泪)天,也许,我只是为聚会感到紧张。
不称职的主人。
突然之间,克莱丽莎滑坐在地板上,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路易:克莱丽莎,发生什么事了?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靠在墙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手捂着脸。
克莱丽莎:老天!
路易:要我走吗?
克莱丽莎徒劳地试图阻止自己的忧郁转变成恼怒。
克莱丽莎:不,别走。
向我解释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
路易走近她,想握住她的手。
克莱丽莎:不,别碰我。
最好别碰我。
路易无助地站在当地。
克莱丽莎泪眼地看着他。
克莱丽莎:这太突然了!
你从旧金山飞过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照顾理查德……路易:我知道。
克莱丽莎:我一直坚持不懈……没有问题……一阵沉默。
克莱丽莎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开始说话:“一天早上在韦尔弗利特……我和理查德睡在后门廊。
突然他醒了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早上好,戴洛维夫人’。
(迷失在回忆中)从那一刻起,我就无法摆脱。
”路易:无法摆脱?
克莱丽莎:这个名字……(沉默,再次作势让路易停住)这时,你走了进来……我看着你走进来。
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没有看过你!
路易想帮她。
克莱丽莎:好吧,这不重要。
他选择和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生活。
他来了你会看见。
他现在脑子有些问题,他很难过。
但有些东西一直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理查德。
路易走近她一些,仔细地选择词句:“离开他的那天,我坐上火车,漫游欧洲。
平生第一次感到自由。
”他默然。
克莱丽莎望着他,试图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后站起来,竭力恢复到正常状态。
克莱丽莎:那么,你应该给我讲讲旧金山。
路易:讲什么呢?
我还在教那些白痴戏剧艺术。
基本上是白痴。
克莱丽莎:不可能全是白痴。
路易:是的。
(放下杯子)此外……不应该跟你讲这个:我恋爱了。
克莱丽莎:是吗?
路易:是的。
和一个学生。
克莱丽莎:学生?
路易:就是。
(明白情况很荒谬)我知道。
你在想:“他还有精力吗?
那种紧张激烈……”争吵、摔门……你很清楚,那是什么样……克莱丽莎沉默不语。
路易:你好一点儿了吗?
克莱丽莎:好一点儿了。
谢谢。
克莱丽莎走到水盆边。
突然路易感觉有些发窘。
路易:你是不是在想,我很荒谬?
克莱丽莎:你很荒谬。
也很幸运,十分幸运。
布朗家,1951年罗拉从烤箱中取出第二个蛋糕,放在托盘上,端详了一阵。
它比第一个要好得多。
蛋糕上写着:丹,生日快乐。
边缘是黄色的玫瑰花。
罗拉摘下厨用手套,拿起手提包走出来。
手提包“咚”的一声摔落在汽车后座上。
罗拉将疑惑不解的里奇安排在助手座,自己坐在驾驶座。
罗拉:我把你放到拉奇太太家。
我有事要做。
罗拉衣着考究,修饰得体——带着面对外部世界的全副武装。
汽车开动,里奇对她说道:“妈妈,我不想去那里。
”罗拉:你必须去。
原谅我。
我在爸爸回家前有事要做。
他们行驶在栽着棕榈树的郊外马路上。
拉奇太太家一幢漂亮的郊外小屋。
拉奇太太——一个两颊绯红、穿着短裤的胖女人打开门。
里奇拉着罗拉的手,一点儿也不想进屋。
拉奇太太:您好。
罗拉:您好,拉奇太太。
我儿子有些难过。
里奇:妈妈,我不想去。
罗拉:你必须去,亲爱的(俯身亲吻他)。
拉奇太太:你妈妈有重要的事。
你进来,我给你饼干吃。
罗拉(让他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小宝贝,小宝贝,现在你应该勇敢一点儿。
拉奇太太: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拉奇太太走近,拉起里奇的手。
罗拉转身离开儿子,沿草坪向汽车走去。
她的眼中突然盈满泪水,但她立刻抹去泪水,走到车边。
罗拉转身挥手道别。
罗拉:亲爱的!
里奇挥手回应,罗拉向他强作欢笑,迅速坐进车内。
她艰难地用钥匙发动汽车。
罗拉将车驶上马路,紧张地盯着后视镜。
里奇挣脱出拉奇夫人的怀抱,追赶在车后,绝望地叫着:“妈妈!
妈妈!
不!
”罗拉毅然左转,踩下油门。
里奇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
罗拉驾车行驶在洛杉矶的公路上。
飞快的车速和宽敞的路面在瞬间带给她一种幸福的解脱感。
拉奇太太家在客厅,里奇愁眉苦脸地从盒子里取出积木块,开始搭房子。
拉奇太太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罗拉漫无目的地驾车高速行驶在公路上。
一块指示牌蓦然映入她的眼帘,上面写着:“‘诺曼底。
酒店’。
罗拉当即不假思索地急转弯,惊险地插入邻近的车道。
拉奇太太家里奇搭好了房子。
接着又将其拆散,懊恼地将积木扔回盒子。
“诺曼底”酒店罗拉走进这家巨大的、状如生日蛋糕的、20世纪50年代仿西班牙宫廷风格的酒店。
除了一个手提包,她没有任何行李。
罗拉办好入住手续,现在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它与其他任何酒店的房间毫无二致。
她放了五十美分在服务员手上。
服务员:7点至11点在摄政厅供应早餐。
后院有游泳池。
酒吧二十四小时开放。
(将小费放入口袋)谢谢,太太。
还有什么需要吗?
罗拉(犹豫不决):是。
没有。
别打扰我。
服务员离开,剩下罗拉独自一人。
她环顾房间,有一种宁静、轻快的感觉。
罗拉还没有完全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坐在床沿上,打开手提包,取出药瓶放在床上。
在包里她发现了自己的书《戴洛维夫人》。
几分钟之后。
罗拉半卧在床上看书。
弗吉尼亚的声音:有什么关系,走在邦德街上,她自问。
她必须了结一切,这有什么关系……罗拉从裙腰里拉出衬衣,将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弗吉尼亚的声音:没有她,生活仍会继续;这一点令她气愤吗,抑或相信死亡是彻底的终结仍然不能给她带来安慰?
罗拉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感觉腹内的小生命。
弗吉尼亚的声音:可以让她死。
房间里突然涌入大量污水,冲到床上。
罗拉在臆想中沉入水草缠绕的水底。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和文妮莎坐在一起喝茶。
朱利安和昆廷坐在屋子的另一边。
弗吉尼亚完全陷入沉思中。
弗吉尼亚:……可以让她死。
弗吉尼亚转过头,意识到文妮莎正在说什么。
弗吉尼亚只听见文妮莎唠唠叨叨的后半段。
文妮莎:哈洛德商店有安吉莉卡穿的漂亮大衣,男孩子们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安吉莉卡应该有特权?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文妮莎: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
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朱利安和昆廷用手肘互撞对方,嘲笑弗吉尼亚的异常状态。
安吉莉卡跑到弗吉尼亚身边,弗吉尼亚让她坐到膝盖上。
文妮莎:安吉莉卡,你阿姨非常幸运,她过着两种生活。
而我们大多数人只有一种。
她自己过一种生活,另一种描绘在书里。
真的,她太幸运了。
弗吉尼亚对着安吉莉卡微笑。
安吉莉卡: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啊——。
我想杀死女主角。
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诺曼底”酒店,1951年罗拉躺在床上。
安眠药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她仍捧着那书,但没有读。
罗拉放下书。
再次轻抚肚子。
泪水盈眸。
罗拉:我不能!
不能!
霍格思庄园,客厅,1923年弗吉尼亚:恐怕,我得杀死另一个人来代替她。
大家都聚在大厅道别。
外面正在往车里放东西。
文妮莎与弗吉尼亚向门口走去。
文妮莎:今天太棒了。
孩子们很高兴。
弗吉尼亚:你就要走了吗?
我以为你们会多待一阵。
文妮莎:弗吉尼亚,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们的吵吵闹闹。
我的两个儿子那么笨拙。
(对孩子们笑)孩子们,说“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孩子们。
两个男孩说着“再见”、“再见,阿姨”,与弗吉尼亚握手,然后走向出租车。
弗吉尼亚转身面对姐姐。
弗吉尼亚:你为什么要回去?
去音乐会?
参加聚会?
文妮莎:今天吗?
一个无聊的晚宴,连你都不会羡慕。
弗吉尼亚:不,我很羡慕。
(直视文妮莎的双眼)吻我。
她们拥吻,开始是形式化地,然后弗吉尼亚突然毫无顾忌地吻住文妮莎的嘴唇。
文妮莎完全被弗吉尼亚的欲望震惊了,满脸通红。
弗吉尼亚:你不认为我已经好多了吗?
说吧,妮莎。
你不觉得我好一些了吗?
文妮莎:是的,弗吉尼亚。
你好多了。
弗吉尼亚(继续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姐姐):你认为……有一天我能逃出去吗?
文妮莎:有一天吧。
有一天。
弗吉尼亚:妮莎……话语被汽车喇叭声打断,一阵短暂的沉默。
文妮莎:走吧,安吉莉卡。
我们得走了。
文妮莎与安吉莉卡走出去。
安吉莉卡转身与阿姨挥手道别。
安吉莉卡:再见。
弗吉尼亚:再见,小姑娘。
内利从院子里回来,关上门,向弗吉尼亚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走进厨房。
大厅只剩下弗吉尼亚独自一人。
男孩子们已经上了车。
显然心绪不佳的文妮莎帮着安吉莉卡钻进车里,然后自己上车,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
文妮莎:过来。
坐在膝盖上。
抓牢。
(向司机发令)走吧。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关上大门,回到客厅,打算继续做准备工作。
然而她却仿佛不知所措似的站在了屋子中间。
霍格思庄园,1923年弗吉尼亚上楼。
走到一半时有一个带大窗户的楼梯台。
弗吉尼亚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望着幸福的一家子离去——孩子们兴致勃勃地与文妮莎聊着什么。
弗吉尼亚目送汽车从视线中消失。
第十街,2001年一个活泼、结实的19岁漂亮女孩,穿着军装裤和高领毛衣,走在大街上。
她简直像爱尔兰村姑一样容光焕发。
女孩跑上克莱丽莎所在的公寓大楼入口台阶,用钥匙打开门。
这个女孩是克莱丽莎的女儿茱丽亚。
她走进房间。
茱丽亚:抱歉,没办法回来得更早了。
但是我尽力了。
好吗?
别生气。
我知道。
这个聚会非常重要。
因为它是你的聚会。
克莱丽莎(转过头,仍在原地):茱丽亚,你好吗?
茱丽亚:很好。
克莱丽莎(走近抱住她):走吧。
你最近在做什么?
茱丽亚:哦,妈妈,学习。
(挣脱母亲紧紧的拥抱,以便取下背包)我该做什么?
摆椅子?
克莱丽莎:噢,你能不能帮我清理桌子?
桌上堆满书籍,茱丽亚开始将书搬进卧室。
茱丽亚:我遇见了路易·沃特斯。
克莱丽莎:真的吗?
在哪儿?
茱丽亚:在街上。
他们都要来吗?
那些幽灵。
幽灵在聚会上聚首。
他很奇怪。
(回头来拿一堆书。
茱丽亚看着母亲的脸)想说你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有注意到路易·沃特斯很奇怪?
克莱丽莎:我发现他很忧郁。
茱丽亚:你的朋友都很忧郁。
(她以为这话会逗得克莱丽莎高兴,但她抱着书停下来,发现母亲有些令人担忧)你哭了。
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丽莎:就是这些事:看看周围。
我想举办一次聚会。
我想要的不过是办一次聚会。
茱丽亚:然后呢?
克莱丽莎(直摇头,对自己感到生气):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故意这么做!
茱丽亚:谁?
那个理查德?
克莱丽莎:当然!
茱丽亚自顾自笑了,这对她已经不算什么新闻。
克莱丽莎:他望着我。
他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茱丽亚:什么眼神?
克莱丽莎:他的眼神在说:“你平庸无奇,你的生活也平庸无奇。
就会安排日常事务,计划。
聚会。
都是些琐事。
”(转身,表达自己的异议)这就是他的想法。
这就是他要说的!
茱丽亚:妈妈,只有你觉得事实如此时那才有关系。
茱丽亚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两人同时沉默不语。
茱丽亚:告诉我,怎么回事?
克莱丽莎(稍顿):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真正活着。
这就是我的感觉。
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聊。
茱丽亚走进卧室,为母亲的轻重不分感到吃惊。
克莱丽莎:我不是说你。
只有和你一起不是那样,但其他所有人都是。
茱丽亚:莎丽呢?
克莱丽莎:所有人。
(跟着茱丽亚走进卧室,两人都躺到床上)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感到了幸福吗?
茱丽亚:妈妈……克莱丽莎:那就讲讲我最幸福的时刻……茱丽亚:我知道。
那是许多年前。
克莱丽莎:是的。
茱丽亚: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克莱丽莎被茱丽亚的话逗笑了。
但茱丽亚明白,这不是事情的全部。
克莱丽莎:我记得有一天早晨。
我在黎明时分醒来。
感觉一切都有可能。
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茱丽亚点头。
克莱丽莎:我记得自己在想:“这是幸福的开始。
”就是这样。
“这份感情。
这就是幸福开始的地方。
而且,往后会更美好。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不是幸福的开始。
这就是幸福。
在那一刻。
沉默。
茱丽亚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
外面传来一阵门铃声。
克莱丽莎走近对讲机,一个声音说道:“送货。
”霍格思庄园,厨房,1923年肉块和炒好的葱一起铺在烤盘中。
内利与洛蒂在灯火通明的厨房干活。
分菜板上放着准备晚餐用的各种蔬菜。
内利眼观六路,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将她的注意力从食物上引开。
厨房门正对着楼梯,内利看见身着长大衣的弗吉尼亚。
洛蒂也注意到了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快步穿过花园,以免被人发现,伦纳德在花园的另一头锄地。
然而他此时背转身坐着,没有发现弗吉尼亚。
她急急忙忙冲向大门,走了出去。
里士满火车站夏日的傍晚,黄昏伊始。
弗吉尼亚沿着车站维多利亚风格的回廊走着。
两个由伦敦回来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弗吉尼亚听见他们谈话的片断:“我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如果他不喜欢——那是他的事。
”弗吉尼亚竭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走进盖有玻璃和钢铁建成的独出心裁的遮阳顶的大厅,来到售票处。
弗吉尼亚:劳驾,一张到伦敦的票。
售票员:好的,太太。
要单程还是往返票?
仿佛在预演十七年后发生的那一幕,伦纳德·沃尔夫从花园回来。
另一所房子,另一个大厅,但发生的一切却一模一样,伦纳德坐下,换上家居便鞋,侧耳倾听屋内的声响。
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厨房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内利站在炉子旁。
伦纳德:啊,内利,晚上好。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沃尔夫太太?
内利:先生,我以为您知道,沃尔夫太太出去了。
伦纳德·沃尔夫脸色苍白地奔出房,甚至没有套上风衣。
乐园路一个中年男人,伦纳德·沃尔夫,穿着便鞋、西装背心和绒布上衣,向城里奔去。
里士满火车站伦纳德跑下通向月台的楼梯。
他看见了弗吉尼亚,她坐在长凳上,并不打算躲藏。
火车刚刚开走,因而月台上空荡荡的。
弗吉尼亚竭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看得出,她非常紧张。
弗吉尼亚:噢,沃尔夫先生,真是出人意料的巧遇。
伦纳德:你哪怕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弗吉尼亚:想什么?
从何说起……伦纳德:我回到家,你却不在。
伦纳德走近几步。
弗吉尼亚抑制住慌乱之情,假装镇静。
弗吉尼亚:你在花园干活。
我不想打扰你。
伦纳德:你的失踪让我很担心。
弗吉尼亚:我没有失踪。
只是出来散散步。
伦纳德:就这样?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
伦纳德:就这样?
只是散步?
两人都没有动。
这一次伦纳德态度坚决。
伦纳德:弗吉尼亚,内利准备了晚餐。
她这一天也很劳累。
我们应该回去。
吃她做的晚餐。
这是我们的责任。
弗吉尼亚:没有这种责任!
不存在!
伦纳德:弗吉尼亚,你应该为自己的健康着想。
弗吉尼亚:伦纳德,那你的角色呢?
你是我的丈夫?
还是看守员?
伦纳德对她说话的愤怒语气感到措手不及。
他想将语调放温和一点,但弗吉尼亚突然爆发了。
伦纳德:弗吉尼亚……弗吉尼亚:我受够了这种监护!
受够了这种牢狱!
走到哪儿都被医生包围,告诉我需要什么!
伦纳德:他们知道你需要什么。
弗吉尼亚: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能代替我说话!
他们怎么敢!
试想一下这样的世界,医生都是女人,而男人坐在偏僻郊区黑的屋子里。
你想一想。
伦纳德踌躇不定,但并不打算退却。
月台上出现了一个乘坐开往伦敦的火车但早到了的乘客。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很难……我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难……像你这样有……弗吉尼亚:有什么?
到底有什么?
伦纳德:有天赋……弗吉尼亚:啊,明白了……伦纳德:……像你这样……又有才华……要忍受不能总是对自己的状况做主。
……弗吉尼亚:是吗?
那么谁才能做主?
把他请过来,到一号站台。
我想和他认识一下。
弗吉尼亚挑衅地看着伦纳德。
伦纳德:你的治疗……弗吉尼亚:啊,当然……伦纳德:你的治疗意味着要有所限制。
你曾经发作过,神志不清,情绪失控。
你听见说话的声音。
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防止你对自己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你曾经自杀过两次。
弗吉尼亚专心致志地望着他,留心倾听每一个字,但并不打算顺从。
伦纳德:我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威胁中。
弗吉尼亚拒不回答。
伦纳德:我设立印刷厂,我们设立了印刷厂……弗吉尼亚:不错……伦纳德:但这不是目的。
这是为了让你总有事干,让你转移注意力,恢复健康。
弗吉尼亚(失去控制地尖叫):好比做手工活?
伦纳德(霎时失去了自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好!
我做这些是因为爱你!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你,我会说你忘恩负义!
弗吉尼亚:我忘恩负义?
你说我忘恩负义?
(谴责地盯着他,摇头)我的生活被剥夺了。
我住在自己不喜欢的城市。
我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我要问一问,为什么会这样?
(点点头,确信自己说得对)月台上已经来了好几位乘客,但伦纳德和弗吉尼亚全然不去理会他们。
弗吉尼亚:我们该回伦敦了。
我怀念伦敦。
我怀念伦敦的生活。
伦纳德:弗吉尼亚,这不是你在说话。
而是你的病。
弗吉尼亚:这是我。
这是我的声音。
除了我没有别人。
伦纳德:这不是你的心声。
这是你听见的声音。
弗吉尼亚:不!
这是我的心声!
我待在这座城市就会死!
弗吉尼亚疯狂激烈地说着。
伦纳德力图保持冷静。
伦纳德:如果你健康的话……如果你意识清醒,你就会记得:正是伦敦毁了你的健康。
弗吉尼亚:如果我意识清醒?
伦纳德:我们带你到里士满,是为了确保宁静的生活。
弗吉尼亚(使出自己的全部口才):如果我意识清醒?
如果我意识清醒,伦纳德,我会告诉你,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挣扎,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状况。
你生活在我会死去的威胁中。
(沉默,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伦纳德,我也是。
伦纳德无力回答。
弗吉尼亚:这是我的权利。
这是每个人的权利。
我选择不过郊区令人窒息的麻木生活,而是首都激烈的刺激。
这是我的选择。
最严重的病人,哪怕他无可救药,也可以对自己的治疗发表意见。
他以此表明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终于冷静下来,对自己的话坚信不移)伦纳德,为了你,我也希望自己在这种平静生活中很幸福。
但是如果要在里士满和死亡之间选择,我选择死亡。
伦纳德眼中闪现出泪光。
伦纳德:很好。
伦敦就伦敦。
我们回伦敦。
伦纳德垂下头,对自己的失败感到心灰意冷。
两人默然不语。
弗吉尼亚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丈夫。
对面月台上,一辆伦敦开来的火车刚刚进站,许多穿着深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职员从车上走下来,向出口走去。
伦纳德抬起头,拭掉泪水。
伦纳德:你大概饿了。
我自己也有点儿饿。
弗吉尼亚笑了。
他们凝视着对方,问题总算解决了。
弗吉尼亚:走吧。
弗吉尼亚和伦纳德起身,走在空旷的月台上,两人都为刚才的谈话所震撼。
弗吉尼亚拉着伦纳德的手。
走了几步后,他们汇入旅客的人流中。
然后弗吉尼亚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伦纳德,逃避生活不可能得到安宁。
”洛杉矶,1951年罗拉在拉奇太太家门外停下车。
里奇听见了她的汽车声,当罗拉还在透过窗户往屋里看时,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敲着窗玻璃叫道:“妈妈!
妈妈!
”罗拉对此感到吃惊。
她走下车。
沿路草坪上的喷洒器都开了,在夕阳照耀下仿佛喷泉一般。
里奇跑出房,兴高采烈地叫着:“妈妈来了!
”拉奇太太跟在他身后。
拉奇太太:晚上好,罗拉。
罗拉:哦,拉奇太太,请原谅,我来晚了。
(拉住里奇的手,他扑到她肩上)嗨,嗨,小宝贝。
怎么了?
怎么了?
拉奇太太:他没事。
只是看见你太高兴了。
罗拉:好了,还不算太坏。
是不是?
拉奇太太:怎么,您剪头发了?
罗拉:啊,是的,是的。
拉奇太太:很适合您。
罗拉:谢谢。
剪短了一点。
罗拉笑着,为自己的谎言感到难为情。
拉奇太太:我们玩得很开心。
罗拉:太谢谢您了。
汽车悄无声息地行驶在郊外马路上。
母子俩挨在一起坐着。
罗拉注视着路面。
里奇也直视着前方。
两人都一言不发。
他们更像两个成年人在相处,而不是母亲与孩子。
罗拉:还不算太坏吧?
我离开没多久。
里奇:不,很久。
罗拉:你说得对。
有一瞬间……我不知道……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停留更长时间。
但我改变了主意。
里奇什么也没有说。
罗拉:亲爱的,怎么回事?
里奇:妈妈,我爱你。
罗拉:我也爱你,宝贝。
里奇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罗拉:怎么了?
里奇望着罗拉,似乎知道她刚才的行踪。
罗拉:什么?
但里奇仍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
罗拉:别难过,亲爱的。
一切都很好。
我们要度过一个美好的节日。
我们替爸爸做了非常棒的蛋糕。
里奇神色戒备地望着母亲。
罗拉: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里奇脸上瞬间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理查德的公寓,2001年男孩长成了男人。
理查德坐在一片黑暗中,仍然是刚才的俯拍方式,在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见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他依然坐在沙发椅上,衣服也没有换。
他回忆着汽车上的那一幕。
罗拉的声音:我爱你,儿子。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克莱丽莎下了租来的汽车,向大门口走去,然后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上升。
理查德身边放着一张母亲的结婚照片,照片中罗拉低垂着目光。
理查德看着照片。
冷汗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克莱丽莎像早晨一样走近理查德的公寓门口,按响门铃,以提示他自己的到来。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是我。
来早了一点儿。
我知道。
她将钥匙插入锁眼,打开门。
百叶窗第一次卷了起来,窗帘也大开着。
在日光照耀下,理查德的公寓看起来真正是一个病人的住所:一堆堆的纸盒子,肮脏的浴盆,到处散落着书籍。
克莱丽莎(吃惊地):理查德!
见鬼,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来得太早了。
理查德挪开家具。
他像一个刚刚复活的稻草人,头发粘在头顶上。
他穿着长袍和睡衣像老鹰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身后是敞开的窗户。
克莱丽莎(惊恐地):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望着她,双目闪闪发光):克莱丽莎,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我想要光线。
一点儿光线。
(走近窗户)克莱丽莎: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理查德:我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我把镇静剂和兴奋剂混在一起吃。
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
克莱丽莎:理查德!
理查德(对她大叫):别过来!
克莱丽莎站住。
理查德艰难地爬上窗台坐下,一只脚搭在窗台上,另一只脚悬在房间里。
克莱丽莎竭力保持镇定。
理查德:我得放一点儿光进来。
你觉得呢?
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克莱丽莎:很好,理查德,帮我个忙,一个小忙……理查德:我想我不能去参加聚会了,克莱丽莎。
我很抱歉。
克莱丽莎:你不需要去聚会。
典礼也不用去。
理查德脸色阴郁下来。
克莱丽莎(绝望地呼喊):你什么也不用做,理查德!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理查德:但我不得不面对生命的时时刻刻,对吗?
聚会后的时时刻刻。
还有再之后的时时刻刻。
克莱丽莎:理查德,你还有好时光。
你知道的。
理查德:是吗?
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但这不是事实。
克莱丽莎(被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惊呆了):理查德,他们在这里吗?
理查德:谁?
克莱丽莎:那些声音?
理查德:啊——声音一直在这里。
克莱丽莎:你现在就是在听他们的?
理查德:不,戴洛维夫人。
问题在于你。
克莱丽莎吃惊地看着他。
理查德:我一直为你而活着。
(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她)但现在你应该放我走了。
他的话令克莱丽莎震惊。
她再次试图走近,但他制止了她。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克莱丽莎:讲什么?
理查德:给我讲讲你今天的经历。
克莱丽莎默然,她感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克莱丽莎:我醒来……理查德:然后呢?
克莱丽莎:然后……去买花——就像小说中的戴洛维夫人一样,记得吗?
理查德:是的。
克莱丽莎:一个美丽的清晨。
理查德:是吗?
克莱丽莎:是的。
非常美。
那么清新。
(摇摇头)理查德:清新?
克莱丽莎:是啊。
理查德:就像沙滩上的那个清晨?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一模一样?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像我们年轻时代那样清新?
(沉默。
克莱丽莎没有回答)就像我们走出老房子的那天早晨,你17岁,而我,好像19岁。
克莱丽莎:是的。
理查德:我才19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景象。
你一大早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睡眼惺忪。
这是不是很奇怪?
克莱丽莎:是的。
很奇怪。
理查德:一个最普通的早晨。
(微微摇头)克莱丽莎,我恐怕不能去参加聚会了。
克莱丽莎:聚会不重要。
把手给我(向他伸出手)。
理查德:你一直对我很好,戴洛维夫人。
克莱丽莎:理查德……理查德:我爱你。
他的告白令她猝不及防。
理查德:我想,没有哪两个人能够比我们更幸福。
他不语,然后微微前移,轻盈地滑下窗台,向外坠下。
克莱丽莎(尖叫):不!
寂静。
鸦雀无声。
理查德的身体从五层缓缓坠落。
理查德的公寓克莱丽莎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向前迈出一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窗户,再向前一步……理查德的尸体脸朝下落在马路上,撞碎了一个啤酒瓶,向上一颤,然后停止不动。
长袍盖住了他的头。
然后是一片寂静。
布朗家,夜晚,1951年点着蜡烛的蛋糕放在桌上。
罗拉和里奇在丹回家前做了精心的准备——房间布置得很漂亮。
丹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里奇和罗拉坐在一起注视着他。
里奇和罗拉: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丹!
所有人都笑了。
丹:太棒了。
简直太棒了。
罗拉:你这么认为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丹:当然。
你大概忙了一整天。
罗拉:是啊。
是吧,小宝贝?
一整天没有停手。
丹:太妙了。
正是我想要的。
罗拉出色地饰演着贤妻的角色,分享丈夫对蛋糕的惊叹。
里奇神色严肃。
罗拉:哦,丹……丹:里奇,总有一天我要讲给你听。
我要讲给你听,所有的故事是怎么发生的……罗拉:不要。
(显得有些害羞)丹:我想讲。
我想告诉他一切。
罗拉不语,表示同意,但她很不自在。
丹看着里奇,很高兴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
丹:是这么回事:我在前线的时候,常常陷入沉思。
回忆起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孩……我在学校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话,这个名叫罗拉·马克-格拉特的古怪脆弱的女孩。
是的,她很害羞。
也很有意思。
还有——里奇,也许你妈妈不赞同我的说法——她总是一个人坐着。
里奇留心倾听着。
三个人都聚精会神。
丹:是的。
里奇,我告诉你:在太平洋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这个女孩……罗拉:丹……丹:我想着,怎么把她带回家,过上一种生活,像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
这是对幸福的梦想……也是对这个女人的梦想……对这个女人的梦想……正是我的支柱。
(静寂。
望着罗拉)我对我们的幸福有设计。
里奇坐在两人中间,充满深深的忧伤。
罗拉: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丹拿起一枝玫瑰花,无意识地在指缝间转来转去——一来一回,一来一回。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然后,丹用毅然的目光望向罗拉。
点点头。
丹:是的,实现了。
2001年克莱丽莎背靠墙站在太平间。
发生的一切令她极度震惊。
黯然神伤的莎丽在值班员陪同下出现在门外。
她站立片刻,透过玻璃门望着克莱丽莎,然后推开门,走到克莱丽莎身边。
霍格思庄园,1923年两盏落地灯照亮了客厅,伦纳德和弗吉尼亚面对面坐在屋子的两边。
在经历了前一夜暴风骤雨似的爆发后,两人之间笼罩着类似休战的平和。
两人都在阅读。
弗吉尼亚手中捏着书,前往伦敦的车票仍然还在,被她当作书签使用。
伦纳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必须有人死?
弗吉尼亚(抬起目光,蹙眉):伦纳德,你在说什么?
伦纳德:你的书。
弗吉尼亚:啊——伦纳德:你说,必须有人要死。
为什么?
弗吉尼亚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伦纳德:这个问题很愚蠢吗?
弗吉尼亚:不。
伦纳德:也许,它真的很蠢。
弗吉尼亚:一点儿也不。
伦纳德:那是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沉思):必须有人要死,是为了让剩下的人更加珍惜生命。
伦纳德望着她。
两人神色肃然。
弗吉尼亚:这是对比。
伦纳德:那谁会死?
弗吉尼亚:秘密。
伦纳德:告诉我。
弗吉尼亚顿了顿,然后给出了答案:“死的是诗人。
那个幻想家。
”布朗家,里奇的卧室,1951年里奇——诗人,幻想家,此时正睡在墙上挂着星星的小卧室里。
屋子里张贴着火箭和幻想的宇航员的图画。
他脸上神色戒备。
布朗家沉浸在黑暗之中。
灯光从惟一亮着的房间投射在小径上。
浴室罗拉穿着白色睡衣,双手托头坐在盖着盖的马桶上。
她无力摆脱毫无出路的绝望感。
丹(在卧室叫她):你在做什么?
罗拉抬起头。
妆容已经洗掉,看得出她哭过。
罗拉:我在刷牙。
丹:你上床吗?
罗拉:好。
马上。
丹:罗拉·布朗,快上床!
但是罗拉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去。
丹:我遇见雷了,他说吉蒂要住院。
罗拉:是的。
丹:他说不严重。
只是身体检查。
罗拉:我害怕。
丹:怕什么?
罗拉(轻声地,以免丹听见):我怕她会消失。
丹(什么也没听见):亲爱的,或者你早上应该去看看她。
罗拉:我打算了。
我打算去。
再度出现短暂的停顿。
罗拉一动也动不了。
丹:我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应该谢谢你。
罗拉绝望地转过头。
丹:亲爱的,上床来。
罗拉:来了。
罗拉继续坐在那儿。
过了一会,丹再次叫她:“喂,你来了吗?
”罗拉:是的。
远处传来狗吠声。
罗拉站起来,关掉镜灯。
浴室陷入黑暗中。
罗拉向卧室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一缕光线落在她脸上。
霍格思庄园,书房,1923年弗吉尼亚坐在自己心爱的沙发椅上,膝上放着写字板,手里捏着写字簿。
她没有下笔,而是在思索。
伦纳德出现在门口。
他什么也没有说。
弗吉尼亚:什么?
什么?
伦纳德:我以为你在睡觉。
弗吉尼亚:是的,我在睡觉。
两人凝视着对方。
目光中充满爱恋与幽默。
伦纳德:那么怎么回事?
弗吉尼亚:其他都很明了。
情节想好了。
还剩下一个问题。
(几乎难以察觉地摇摇头)戴洛维夫人的命运应该有个结局。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克莱丽莎与莎丽、茱丽亚在厨房。
大家都在处理聚会的食物,聚会注定无法举行了。
克莱丽莎神色忧郁地将螃蟹倒入垃圾桶。
她的大衣仍旧穿在身上。
门口传来门铃声。
克莱丽莎过去开门。
迎面站着的是罗拉·布朗。
她已经80多岁了,背微驼,头发花白,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
她穿着绘有植物图案的深色裙子和大衣。
克莱丽莎微微闪身。
克莱丽莎:您是罗拉·布朗?
罗拉:是的。
我是理查德的母亲。
克莱丽莎:当然了。
(伸出手)我是克莱丽莎·沃恩。
请进。
罗拉带着一个不大的提包,克莱丽莎拎进屋。
莎丽和茱丽亚站在走道尽头,克莱丽莎做手势示意她们等一等,引罗拉走到客厅。
屋子里摆满了铺着白色台布的桌子。
克莱丽莎和罗拉单独呆在客厅。
克莱丽莎:厨房里是我的女朋友莎丽和女儿茱丽亚。
罗拉直视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克莱丽莎:我们有一个聚会,我们本来想举办一个聚会。
罗拉:我很幸运,赶上了最后一班从多伦多飞过来的飞机。
厨房里,茱丽亚面对莎丽。
茱丽亚:这就是那个怪物。
罗拉走近堆满理查德的书的桌子。
克莱丽莎:我希望我没做错。
我在理查德的记事本里找到了您的号码。
罗拉:是的。
他有我的号码。
但我们不常通话。
(凝视着理查德的照片)这真是可怕,全家人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克莱丽莎:理查德的父亲也已去世了……罗拉:是的。
死于癌症。
理查德的妹妹也不在了。
这让你觉得自己活得毫无意义。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
你活了下来,他们却不在了。
克莱丽莎(发问之前迟疑了一下):您读过他的诗?
罗拉:是的,我读了。
小说也看过。
您知道,据说小说很难懂……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大家都这么说……克莱丽莎:我知道……罗拉:在他的小说里,我死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
当然,这让我很痛心。
我不能假装自己毫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莱丽莎:理查德小时候,您离开了他?
罗拉:我丢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抛弃了他们。
据说,这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出的最恶劣的事。
克莱丽莎和罗拉都没有动。
房间里一片沉默。
罗拉:您有一个女儿?
克莱丽莎:是的。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茱丽亚的父亲。
罗拉:您那么想要孩子?
克莱丽莎:正是。
罗拉:您是一位幸福的母亲。
克莱丽莎垂下目光。
罗拉:有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一次我去了一家旅馆。
就在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深夜,我制订了一个计划。
计划是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我要离家出走。
我确实这么做了。
一个美丽的早晨,我起床,准备好早餐,然后去公车站,坐上一辆汽车。
我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在加拿大一家图书馆安顿下来。
(停顿)也许我应该说我为此感到很后悔。
那样会很轻松。
但那有什么意义?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后悔有什么意义?
你只有忍受。
就是这样。
没有人会原谅我。
(用毅然、不屈的目光望着克莱丽莎)留下来是死亡。
我选择了生命。
克莱丽莎走出客厅,慢慢地经过道走进卧室,仍然没有脱下大衣。
莎丽从厨房看见克莱丽莎,跟在她身后。
莎丽走进卧室。
克莱丽莎坐在床沿上。
她们凝视着对方。
莎丽:把大衣脱了。
莎丽走近,做手势示意克莱丽莎站起来,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脱掉大衣。
克莱丽莎转身,热烈地望着莎丽,两人拥吻。
罗拉在茱丽亚的卧室床上整理行李。
匆忙之中她带的东西并不多。
此时的她显得脆弱而孤独。
门外传来敲门声,茱丽亚端着一杯茶走进卧室。
茱丽亚:我想,你也许想喝杯茶。
罗拉:谢谢,亲爱的。
我感觉自己抢了你的卧室。
茱丽亚(将茶放在床边):我们把食物收起来了,所以……如果晚上你饿了,就直接自己盛。
罗拉:是的,好。
你有地方睡吗?
茱丽亚:有。
我睡沙发。
罗拉:我很抱歉。
茱丽亚本能地走近罗拉。
17岁的女孩和80岁的老太太紧紧拥抱。
罗拉被茱丽亚的善良感动了。
罗拉:晚安,亲爱的。
茱丽亚:晚安。
霍格思庄园,卧室,深夜,1923年弗吉尼亚躺在床上,并不打算入眠。
她瞪大双眼,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一个幽灵。
克莱丽莎的公寓,2001年除了克莱丽莎,大家都上床了。
她穿着白色睡衣在厨房,关上电灯——一盏接一盏。
然后走到过道,开始关那里的灯。
她匆匆环顾一眼自己的住所——温暖舒适,牢固可靠,设备完善。
终于,她平静了下来。
弗吉尼亚的声音:亲爱的伦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要直面人生,了解它的本质。
最后,认清它,热爱它的本质。
然后,从中得到解脱。
克莱丽莎关上最后一盏灯,过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转身走进卧室。
前文的河流,1941年弗吉尼亚·沃尔夫再次慢慢地步入河水之中。
弗吉尼亚:伦纳德,永远记住我们之间的岁月,那些岁月,永远记住我们的爱。
还有时时刻刻。
水漫到了脖子,弗吉尼亚站立片刻,准备潜入水中。
阳光照耀下,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全剧终)注释:注1:“妮莎”是“文妮莎”的爱称。
——译者PS:本剧本根据迈克尔·坎宁安同名原著改编。
——编者
这可以是任意季节的一个午后,属于任意一个人的午后,可以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也可以是布朗太太的,或者是克拉丽莎的。
三个不同的女人,同样都被潮水吞没,穿过明晃晃的阳光,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花园中。
那只鸟蜷缩在草地上,双翅合拢,紧贴身体。
它似乎想化成一粒石子,以沉默面对这个破败的世界。
它的一只眼睛还微睁着,闪着黑色的光彩,灰色的双脚已蜷起,像是又回到了它生命原始的卵壳中。
阳光洒在它的身上,要再放上一朵玫瑰,我们总是希望美丽的生命能够不断地繁衍,那么美的玫瑰才不会消亡。
死亡在这一刻,像山泉一样甘甜,清泠。
谁都没有说话。
谁都想亲吻死亡的面颊,像亲吻镜子里的自己。
写给三个女人。
1阳光很好。
花草繁茂。
该是很闲适的下午。
但对你显然不是。
你裹上大衣。
步履匆匆。
钢琴声也可以这样混乱不安稳。
你披下的发丝。
低垂的眼神。
你匆匆写就的信笺。
你苍白的手指。
就这样。
一步一步。
此时湖水表面温和。
你知道的。
越走下去越冰冷。
还有漂浮的水藻们。
还有你的丈夫。
你爱的姐姐。
你知道的。
"who will die?Tell me.""The poet will die.The visionary."义无反顾。
你在湖水中消失。
和水藻一起。
2我如此喜欢你的笑容。
荡漾开来那么恬静与温柔。
你柔声细语。
喜欢阅读。
在丈夫的生日烘培蛋糕。
大家都觉得你富足而快乐。
你的丈夫。
你的kitty。
大家都这么认为。
除了孩子。
只有他看到了你的忧郁与哀愁。
你应当听见了他喃喃的"Mum,I love you."你应当相信骨肉相连的道理。
那也是一个下午。
你镇静地将孩子放到邻居家中照样。
然后走进旅馆。
你优雅的提包里是四瓶安眠药。
以及《达洛夫妇人》。
你却改变主意。
你做了"the worst thing a mother can do."于是四十年后,耄耋之年的你走进你抛弃的孩子的房子。
可他已不在。
他实现了你曾经的愿望。
知道么。
你的孩子。
最后说的台词来自你曾最爱的书本。
"You've been so good to me, Mrs. Dalloway."I love you.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ve been happier than we've been."你终于老了。
3其实我无法看懂你。
但因此我更能记住你。
在他面前你看起来精神而愉悦。
我始终记得你的红色耳环和美丽花束。
就算长了皱纹也不会老。
对么。
可你露馅了。
宴会准备的前夕我看到你的慌乱与不安。
一个。
两个。
三个。
蛋黄滑到手心。
你却无法继续。
你终于靠下厨房橱柜哭起来。
捧紧双脸。
这般无力。
你年轻时应当是美丽的。
不让怎会让他如此怀念。
"Like that morning...You, coming out of the glass-door in the early morning still sleepy.The most ordinary morning in anybody's life."他翻向窗外时阳光明媚。
那么明媚。
刺痛了你的眼睛。
4这些女人们。
总是这么麻烦。
这么敏感。
这么脆弱。
这么难懂。
有人在荧幕前努努嘴,换台。
有人被钢琴声整得呼呼大睡。
有人一动不动看完。
直接换下一张消磨时间。
只有一些人。
一些女人。
在失眠的夜晚辗转反侧。
她们在黑暗中。
在微微发亮的荧幕前不发任何声响。
不发任何声响。
除了眼泪轻轻的呐喊声。
寂寞的人儿啊。
Virginia Woolf wrote to her husband in her suicide note--"You have given me the greatest possible happiness."then she walked to that gurgling river and drowned herself to death.you see?my dear,things that bring the greatest joy carry the greatest potential for loss and disappointment.How Richard Brown's words elucidates us"Sort of like black fire,I mean,Sort of light dark at the same time."Aren't we all the"electrified jellyfish" in reality In terms of fighting all the ways up to career life and social status. How ironic similar we are in a twinkling moment of life time that we stood in our room with a bit wooden smile and a void in heart,lapsed into reverie,wondering what to do next as if there was a flaw of blankness in our own heads.Are we losing ourselves just in that split second?Or are we bearing too much memories and reins of foretime that the incoming new broom could not bearly squeeze in?Virginia Woolf once said : One likes people much better when they're battered down by a prodigious siege of misfortune than when they triumph.How pathetic we are that we only introspect and retrospect once our life became humdrum and monotonous.You may say how ungrateful we are as stability and happiness are the ultimate pursuit of all mankind generally.But it gets exhausting, this constant goad to joy,this required satisfaction toward happiness that we gained.Suppose we utimately gained happiness,stability and one successful career and family life as a routine just like these 3 heroine in the movie.Now, like the dog that chased and finally caught the car, we got what we always want.we don't know what the hell to do with it. We feel vaguely dissatisfied though we have what we should want, vaguely guilty for wanting it and luckily got it, vaguely angry because it didn't come as we thought. Art became more skeptical of happiness and we became more gloomy because modern times have seen such misery. The reason, in fact, may be just the opposite: there is too much damn happiness in the world today. Heraclitus once said : It would not be better if things just happened to men as they wish.As Richard jumped out of the window,these soft voices murmured from his timid somehow brave heart and that was all I can think of...The history of it. Who we once were. Who we dreamt of.Who we turned out to be.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 at last to know i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an, to put it away. Remember that you will die, that everything ends, and that happiness comes not in denying this but in living with it.
写在前面女性主义这个概念对于我来说,显得过于庞大了。
实在是没有系统的学习过。
所以我也没有用女性主义来批评这部电影的妄想。
只是浅薄的根据自己的理解,从象征与符号这个切入点,给予这部电影片面的分析。
片中的象征手法随处可见,而且有很多符号化的东西,并且对比了三个主人公不同的境遇。
而且这种对比非常工整。
水同大多数影片一样,水总是作为情感的象征予以呈现。
水是该片的一个视觉主题,它的形象反复出现,给人以暗示。
影片从三个主人公清晨洗脸开始,水的形象第一次对比出现。
片中的伍尔芙,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以及其他精神疾病。
她不能象身边那些“健全”的人那样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是始终存在于危险当中。
就象她生活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小村庄——河边。
河水意味着过于巨大的情感,让她不能掌握。
所以伍尔芙最终只能自沉于水,河水淹没了她,情感淹没了她。
罗拉的故事里,水的出现得宜于魔幻现实的手法。
当罗拉躺在宾馆的床上,内心受到压抑的情感瞬间迸发了出来,激烈的有如洪流。
但是罗拉并没有就此覆灭。
挽救她的,可能是她腹中的孩子,也可能是《Mrs. Dalloway》书中的那句话:你不能用逃避生活的方式寻找平静。
理智战胜了情感。
而此刻,对于生活的意义,罗拉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与前两者生与死式的情感历程相比,生活于当代的克拉丽莎,对于控制情感,就象关闭水龙头一样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情感失控这个问题虽然也会不经意间突然出现,但是已经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了。
孩子影片将女性头脑中的独立思想比作女性身体里的新生命。
我们知道,伍尔芙独特的女性意识贯穿于她的文学作品中,《一间自己的房间》、《三个基尼》、《奥兰多》等作品以犀利的笔锋表达了她对当时社会男女不平等地位的强烈不满,充分体现了伍尔夫独特的女性意识和先进的女权思想,因此,她被后来的女性主义者们尊称为女性主义运动的先驱,成为西方现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重要奠基人。
影片中,伍尔芙刚刚发现自己怀孕。
隐喻女权主义当时刚刚处于萌发的阶段。
罗拉已经接近分娩,说明女权主义经过随后在三十年时间,已经接近成熟。
到了2001年,克拉丽莎的女儿已经接近成年,说明女权主义已经硕果累累。
女性也真正实现了自觉自强自立。
男人三个主人公这一天的生活里,都有男人出现。
伍尔芙的男人,与其说是她的丈夫,不如说更象她的监护人和统治者。
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男女之间的差别是明显的,但却是不被人注意的。
她的丈夫一直强调她的病情,并以此来压制伍尔芙的情感。
在丈夫的监护下,伍尔芙的人身自由是不完全的。
甚至在伍尔芙投河前的遗言中,身为女性主义先驱的伍尔芙自己也不自觉的认为,自己是一个累赘;自己离去后,丈夫的生活会更好。
罗拉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她仍不是一个实现独立的女性。
她没有自己的职业,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除了在丈夫生日这一天为丈夫做一个蛋糕来表达她的爱以外,她想不出自己的价值还能体现在什么地方。
在丈夫和孩子的面前,她不能哭泣,她必须象其他“正常人”一样积极向上,对生活佯装满意,同时隐藏感情里消极的一面。
同时接受她是丈夫的附属品这一事实。
这也是她企图自杀,企图离开的原因。
她离开以后,确实也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这种实现,却付出了抛夫弃子的沉重代价。
而在克拉丽莎身上,我们看到了新时代女性的种种特征。
她和伍尔芙的地位,完全发生了置换。
男人在她这里,成了被照顾和被挽救的对象。
伍尔芙为她的男人而死,而克拉丽莎的男人为她而死。
而且没有男人,她依然可以坚强的活下去。
去了解生活的意义。
女伴和同性之吻有人说这是一部同性恋影片。
影片中的三个主人公都表现出同姓恋的倾向,并且各有一次与同姓接吻的镜头。
但是在我看来,与同性的亲吻,是一种女性意识的表现,即不以男性之爱作为自我价值的源泉。
三个主人公的女伴是作为正常女性社会的代表出现的,给予三位主人公以衬托。
伍尔芙的姐姐(文尼莎&S226;贝尔(1879—1961),英国女作家,是著名艺术理论家克莱夫&S226;贝尔的妻子。
他们同属于“布卢姆斯伯里”艺术圈子。
)在影片中被描写为作为那个时代的普通知识女性,带孩子,走亲戚,陪丈夫应付饭局。
伍尔芙不希望她离开,想从她的身上寻求同性的支持。
可是伍尔芙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女性意识还只是个别现象,女性之间还不能互相支持。
伍尔芙对姐姐的亲吻,也是强迫式的。
罗拉与其女伴之间的关系有所进步。
她的女邻居是典型的良家妇女形象,默默的生活,陪伴丈夫,把丈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把给丈夫生一个儿子作为最大的心愿和任务,即使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罗拉与她的女伴互相支持。
给予精神上的暂短安慰。
克拉丽莎的女伴,我们从影片中知道,是克拉丽莎多年的朋友,而现在与她是同性恋关系,这种关系已经维持了十年之久。
克拉丽莎本人也欣然接受着这种关系。
没有男人,她也能生活的自在。
也就是说,女性独立的进程终于完成了,尽管这种完成要借助这种过于偏激的同性恋方式来实现。
买花伍尔芙一边走上楼梯,一边说“I may have a first sentence.”这第一句话就是:戴罗薇夫人说,“我要自己去买花。
”自己去——不受他人干涉的独立行为。
女权运动最初的宣言。
但是现实中的伍尔芙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她只能在她的创作中享受独立。
现实中的花朵,与(小鸟的)死亡同时平静的出现。
暗示出伍尔芙只能以死来寻求解脱。
罗拉依然没能自己去买花,清晨当她起床,她的丈夫已经把花买回来了。
她的丈夫把所有事情都为她做好了。
活在这样的生活里,毫无生趣,出逃是必然的。
直到现代纽约的戴罗薇夫人,才把这个故事里的想法变成现实。
从20年代的英国作家伍尔芙,经历了罗拉的故事,到现代纽约的戴罗薇夫人,电影描述的是一条女性自我认知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女性都是精神领域内的自我放逐者,她们游离于时代,同时又以自己方式固执地抗拒现实。
她们在《时时刻刻》中交叉出现,犹如一次相互轮回、一次在特殊时空内的重逢,原先她们独自的精神幽吟在这部小说中汇成了女声合唱曲。
而同时又通过20世纪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时代女性的精神风貌,来反映西方整个20世纪的精神特征。
如果您喜欢我的文章 请到我的BLOGhttp://acloudonskyside.blogbus.com
作为女权理论中的一个分支,在躁动不安且结构主义盛行的六七十年代,女权主义电影批评曾以其鲜明的反抗性和解构主义色彩在电影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女权主义者对好莱坞电影经典结构中隐含的“模式化女性”符征进行了犀利的批评,同时也对电影中根深蒂固的男性主义倾向和性别歧视进行声讨。
作为对后结构主义的呼应,从1972年的美国纽约和英国爱丁堡的女性电影节开始,女权主义电影批评在一段时间内大行其道,一批女权主义电影批评著作相继面世,其中最为著名的包括庄士顿的《女性电影作为抗衡的电影》、劳拉·穆尔维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密切尔的《精神分析与女权主义》等,这些著作无一例外的都站在反男性主体化的立场上,采用不同的方法破译好莱坞电影的影像符码,揭示其中隐含的“性别歧视”和“性向一元论”倾向。
事实上,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在电影文化中的投射,女权主义从问世的第一天,就带有相当的局限性,其目的在于瓦解电影业中对女性创造力的压制和银幕上对女性形象的剥夺,由此不可避免的站在了反电影工业化的立场,更对意识形态的主导性提出质疑。
众所周知,电影服务于观众,是社会意识形态的投影,从精神分析层面上来讲,是精神的实践与释放,旨在使观众获得自我认同或是满足观众“窥视”的欲望,一直以来,电影的工作者大多为男性,而在社会结构中,男性占有着强势地位,这就使得电影制作不可避免的切入男性化视角。
作为一种表象性的叙述语言和大众化的娱乐形式,电影最鲜明地体现着意识形态的制约,同时,在发达的工业化社会中,电影必须要利于消费,最大限度的对观众进行麻醉和腐蚀,改造为“主体”,并被更深地纳入资产阶级的语言、意识形态秩序,成为“国家机器”的一个部分。
女权主义批评试图通过改变电影形态来实现女性主体化,却实际上走上了女性“异性化”的道路,更没有为电影叙事提供令人信服的符码。
《时时刻刻》被评论界一致认为是继山姆·门德斯之后,英国电影对美国电影的又一次伟大冲击,以舞台剧起家导演斯蒂芬·戴德利和编剧大卫·黑尔在英国都是鼎鼎大名,前者的处女作是2000年引起轰动的《跳出我天地》(Billy.Elliot),后者则早在转向电影制作之前,就因创作了一系列反映英国现实的作品而享有盛誉,他的改编剧本中更不乏路易·马勒的《爱情重伤》(Damaged)这样的惊世之作。
尽管是一部完全的男性作者电影,《时时刻刻》仍然体现了传记片的一种新开拓,同时也被认为是女性主义电影新的力作。
影片借助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一本小说《达罗卫夫人》,把三代女性的命运和处境串联起来,诉说了女性渴求独立、又身陷困境的共同矛盾心情。
影片将剧情巧妙的设置于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的一天,1923年的女作家伍尔芙、1950年的家庭主妇和2001年的纽约当代女性,她们遇到的丈夫和爱人,是宽容的、良的、愿意和睦相处的,但是女性内心的孤独和苦涩,是男性所完全不能理解,难以相通的。
三位女性在心理上的贯通,却使她们之间形同镜中影像,隔着不同时空彼此映照,从而隐喻了女性精神独立的漫漫长途。
《时时刻刻》出现的一个积极意义在于,我们可以借此重新找回从女性解放主义开始至今走过的三十年,客观追溯女权主义电影批评三十年的颠仆不灭历程,体验女权主义的呼声也从激进回复于冷静深挚的思考。
我们可以清醒的看到,在《时时刻刻》中,女权主义电影的内核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激烈反抗和自我解放主义,而是在保持坚定的个体独立性同时,在自我认同中流露出的浓重的焦虑和迷茫,这种变化是后女性主义时代,个体寻求自立后,难以寻求认同的情绪的折射,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性的压抑不再来自男性的威胁,而更多的来自自我的困惑以及与男性空间割裂后的孤独感。
一、同性情结在《时时刻刻》中,三个主角都有一次跟同性的接吻动作,而影片三个主人公之一,弗吉尼亚是女权思想的启蒙之一,据历史记载,她有过一次同性恋经历,按现代的说法属于双性恋。
表面上看,劳拉亲吻女邻居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影片的修辞格中仍然体现出她有同性恋萌芽。
克拉丽莎则是公开的同性恋,跟恋人同居已十年,并且通过人工授精生了一个女儿。
影片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不同时代对同性恋的态度,片中的同性接吻(或恋情)只是一种符号,一种需要爱、需要活力、需要生命的象征。
女权主义观点面世后的女性电影,开始习惯于把焦点凝聚于女同性恋生活的多个层面,倾诉她们反叛的欲望,有为情所伤的痛楚,亲历离别后的感伤。
尽管剧中人情世故总免不了人群的冷眼相看,但是作者们勇敢地抱定女性立场,关切女人的情感困境。
她们在故事的世界中为自己争得"合法"的权利,让同性之爱不再难以启齿。
在相当一部分女权主义者看来,异性婚姻的家庭制度远非想象中的那样神圣,它更象是男性父权文化中的温柔一刀,伪饰在自然人格之下,实施着缜密的压抑与强制,因此,屈从其下的电影难免也会戴上凄美温存的面具,把男女之爱描述得浪漫如歌。
"同志"电影给了我们另一种视角,从更人生的立场来看待我们文明中的虚伪和暴虐,同时也会让人感受女性人格的真正光辉。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对同性情结的渲染,恰恰证明了女性主义者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无助与忧伤,她们在拒绝作为传统的附属品同时,并未找到真正的快乐,而只能在同性情结中找寻慰藉。
二、死亡影片的最大主题是死亡。
它以弗吉尼亚1941年投河自杀为始,以劳拉自杀为终止,中间穿插着克莱丽莎试图自杀的全过程。
弗吉尼亚对来访的亲戚说:“我可能要杀掉我书中的主人公。
”后来她又诠释道:“必须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更珍惜生命的价值。
” 影片给人以“眷恋死神”的错觉,把对生活的热望仍透过厚厚的死亡倾向透射出来。
在三位女角的平行线中,克拉丽莎跟另外两位女性有着反衬关系:弗吉尼亚和劳拉都“克服”丈夫的爱而寻求最后的超脱,而克拉丽莎正在尽力给一个已到死亡边缘的人一丝温暖。
三位自杀者有宿命观,不是因为缺乏爱,而是一种连爱都不能弥补的空虚和孤独。
这是一种非理性的绝望,也是女性主义根植的土壤,即女性不能以男人的爱作为自我价值的源泉。
影片的结尾,三个女主角都已坦然的直面人生,那些彷徨和痛苦已然不存在,虽然个人的选择不同——劳拉选择了远离,弗吉尼亚选择了死亡,克莱丽莎则选择了接受,但是最后他们都通过一定途径意识到人生意义的辩证哲理,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克莱丽莎通过聆听劳拉的心灵独白领悟,而劳拉则被背离家人多年后回归时的那种亲切感受而打动(其实这两个人物对于生活的不同选择从某种角度看来正是彼此以后所痛苦和后悔的原因),他们彼此看到了不同选择的共性。
弗吉尼亚则是通过自己的超脱思想——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精神上的病症,其实这也是另外一种生活(影片中他的姐姐曾对她说:他有两种生活,一种是生活在现实中,还有之中是生活在他的小说里)。
正如劳拉所说:“后悔有什么用?
”“这便是我能承受的”。
在当时,那是唯一的选择。
即无论选择哪一种生活,痛苦永远存在,幸福往往是一刹那(克莱丽莎也说过:我当时想,这就是幸福的开始。
我没想到,这就是幸福,幸福就在那个瞬间),她们能做的就只有勇于面对,珍惜一切,不要逃避生活。
一切又正如片尾时弗吉尼亚所言,在领悟真谛之后再抛弃。
我认为这里的抛弃,并不是指否认一切价值的存在,而是抛弃那些缠绕在自己周围和内心的枷锁,同时也是对于他人的一种释放(虽然是不如意的),即便通过死亡来实现。
此时无论那一种选择都已坦然。
对于三位女主人公的最后一次描写超脱而宁静:劳拉和克莱丽莎在关灯之前的脸上带着安详而坦然的微笑,周围的色调和氛围柔和温暖,再也没有了相对以往的压抑和清冷。
而弗吉尼亚缓缓隐没的溪流所散发出的琐碎的光芒,配上行云流水的钢琴声,更是充满了一种对生活的珍惜和感悟,在感觉上毫无一丝死亡的恐惧,反而充满生命力。
三、心灵感应本片的人物设置具有微妙的联系,确切的说是一种命运或者性格的类同和重复,并通过特写,道具和剪辑以及演员的表演暗示出来,产生一种弗洛伊德式的梦境效果。
这种联系是超越性别差异,甚至超越身份和地位的,即是一种普遍现象。
其实除了影片中重点刻画的三位女性,每一个不同人物的设置都很值得玩味(如果你注意仔细比较不同角色的话)。
比如理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弗吉尼亚的男性化的展现,也就是说在对于生活情感的经历上男性和女性有某种相同的困惑(比如他在自杀前的话,和弗吉尼亚的遗言就颇相似,并且影片中弗吉尼亚说过一句非常重要的台词:the poet will die)。
或这也可理解为是一种心理上的反衬(理查在自杀前想起了儿时的情形,也许感到了某种悲剧的重复,这里的剪辑尤为精妙)或许这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再比如弗吉尼亚时代的女佣和克莱丽莎,他们的类同是通过“敲蛋”(可以体会这两处场景人物内心的相似点)以及关于“开门”的剪辑体现出来的。
影片刚开始的剪辑就已经透露出这种人物的性质上的类同和重复,每一次镜头切换前后的两个不同人物在影片后面的叙述中都体现出一种重复(可以发现剪辑处的人物在动作上都非常连续),我认为这种美学处理的目的是要表现出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真实,也就是一种无所不在的普遍宿命轮回。
所以本片不仅仅是一部关于女性抉择的电影,更是关于更广泛意义上的生命与选择,关于解脱与爱,于是在这里,死亡变成了拯救,the poet will die,是为了一种contrast,for other would live better.也正因为弗吉尼亚和理查的死,才使得他们自己和所爱的人得到解脱。
四、爱情、家庭女权主义电影通常是以颠覆社会结构和传统家庭模式为基准的,这种模式常被看成是“男性家长制”的王国,而女性则是附属品和二等阶级。
开场的一组三个年代交织的长镜头终止于维吉妮亚,她从楼上下来,对丈夫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当对方逼迫她进餐,维吉妮亚又以灵感突发为由,甩赖地要求上楼写作,虽然只是头微侧、嘴轻撇,但此目光与后来对仆人、姐姐完全不同——夫妻生活虽被其精神病史困扰,但仍幸福——从维吉妮亚对丈夫拿自己无可奈何时孩子般得意的窃笑,不难看出她们的恩爱。
结尾处1923年,莱纳德与维吉妮亚对坐在壁炉边。
当莱纳德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很愚蠢?
”维吉妮亚对他的态度明显异于他人,认真作答了:“死是为了突出活的价值,要加以对比。
”姐姐觉得她疯狂,佣人觉得她错乱,然而和丈夫在一起,静静对面而坐,对她来说却是极大的幸福,因为他理解她、爱她——哪怕因为何去何从在车站大声争吵,丈夫面前的她仍然幸福——这与后面,老年劳拉对克劳莉萨的评价“你是个幸运的女人”冥冥中不谋而合。
结尾处另一场,劳拉一边偷偷啜泣,一边敷衍着丈夫,大概此刻,她清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的自己——决定了人生的重大选择。
摩尔这场戏的表演出神入化、无以伦比。
卸妆后进入寝室的劳拉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显呈现老态。
接着下场戏,老年的她登场。
克劳莉萨不解的是,既然这个老女人知道抛弃家庭、抛弃孩子是作为母亲最恶劣的事,她却能不为所做的一切而后悔。
也许,在精神世界与肉体欲求的夹缝里妥协生存的克劳莉萨永远不会懂,反倒是她女儿毫不吝啬地给了劳拉——为自己而活的精彩的女人一个热烈的拥抱。
五、宿命 维吉妮亚散步前,丈夫一句牢骚惹恼了她,但很快小说女主人公再次牵动了其全部精力。
“她在死着……”维吉妮亚默念,身后整齐穿过的学生路队暗示着时间的流逝,连微风拂来时律动的花草也是。
行人走下她眼前的阶梯,都从其右手边的岔口下去,而她孤独地坐于长椅却对应着左手边的岔口,中间一道低矮的栏柱仿佛注定了她与人群的隔绝。
正如莱纳德追赶维吉妮亚时,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车站的方向,而不是另一边,虽然片刻迟疑过——一切都是冥冥宿命。
接下来车站的戏无疑在点明中心思想: “我没有义务为别人进食!
”“我有权利选择我生活的处所!
”“这是人性!
”“我在这鬼地方一天天死着!
”“心如同沉入无尽的黑暗的泥潭!
”……面对维吉妮亚的爆发,莱纳德对她无比的爱与宽容令人感动,当开往伦敦的火车进站时,她终于妥协——其个性不被社会、亲人所容,只能对至爱的丈夫绽放,然而爱又不忍让她把痛苦都让他承担,于是再度收敛、再度自我压抑。
这场戏末了,维吉妮亚一句干涸的“你无法从逃避人生中窃取安宁!
”铿铿然掷地有声。
这既是说自己,也算对刚才放弃自杀的劳拉重新面对人生作总结,并更像告诫因情敌路易斯出现而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克劳莉萨——最终,克劳莉萨渐趋平复,翻过了往事——光阴早已流去,念念不忘只是徒劳。
情节流动到克劳莉萨母女的对话,“某个清晨醒来,你发现自己迎来了幸福的开端,发现未来有无限美妙的可能,但你错了——那一刻就是幸福。
”克劳莉萨在情敌离开后,勇敢地承认她失去了理查——毕竟她们有过幸福了。
作为一个当代电影理论的流派,女权主义批评的独特文化背景,决定了它激烈的批判立场和高度综合的方法论基础。
它从分析好莱坞经典电影入手,批判并试图颠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语言和意识形态结构,它对主流电影的解构和批判尖锐而深刻。
作为一种纯粹的批评性理论,女权主义的理论活动在立场和方法上自觉地与电影创作实践疏远了距离,即不是建设性地、而是批判性地对好莱坞电影进行了详尽地解构分析,维护了理论形态自身的自足性和政治、美学批评的独立性。
在社会结构并未有按照预期转型时,电影的工业化本质没有实质性改变,男权主义依然故我,女权主义者们因此感到烦躁不安,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们感受到身体承载着沉重的生存压力,反传统的写作本身不断刺激着影片创作,也不断谋求着生存空间,当然,随着相当一部分社会问题的迎刃而解,女权主义电影也在不断改变着自身形态。
在最近的影片中,女性主义电影开始着力刻画那些有力、复杂而又重要的女性形象,以激发女性观众的再思考。
女性开始接受自己的生理特性,她们力图“从一个独立的、敢想敢做的单身女人变成一个母亲,但仍希望保持属于自己的那份自由”。
是对女性的从属地位观点和所有西方民间传说中关于“力量”描写的一次挑战。
事实上,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许多女权主义电影虽然大胆奔放,无拘无束,敢于打破一切禁忌和既成观念,却对自身形象造成了一定伤害,女性的欲望展现和性别自觉,常常被反复表现并成为争议的热点。
仅以最受争议的《罗曼史》为例,这部由女导演卡特琳娜·布雷拉执导的电影,描写一位名叫玛丽的中学女教师,因男友性冷淡而饱受压抑,她另觅新欢,在一系列扭曲和病态的经历中,企图寻求解脱和慰藉,显示了一种反常的心理。
诚然,布雷拉“表达了一项女性主义的基本诉求:挑战和质疑男权式的女性消费化表现,要给女性欲望以自足的表达空间”,但是,这种诉求和反叛的非理性和变态化,本身也走上了备受质疑的途径。
因此,它在法国引起了激烈的争议,赞成的和批评的意见泾渭分明。
有人认为,“《罗曼史》传达出一种深深的悲观厌世情绪,而它对整个世界的把握,最后也陷入了虚无”。
这种尖锐的批评反映了对该片偏执的创作倾向的否定。
然而,“法国电影的风格,就是各人不同的风格”,这句话用在女导演们活跃多向的创作探索上,也是恰如其分的。
另外,电影的商业化以其强大的包容性影响了女性主义的纯粹立场,许多男性趣味的题材,转嫁为表面上的女性立场,在辅以一定程度的关怀主义,就足以穿上女性主义的外衣,一方面消除女性观众的抗拒情绪,甚至引起她们的关心和好奇,另一方面招揽窥奇的观众入场。
例如,著名的女权主义电影《末路狂花》,就被指为旧酒新瓶,不过把传统公路电影类型翻新,把亡命天涯向法律挑战的男性角色改为女性,其内核仍只是一部中性的类型电影,主题也是毫不新鲜的追求自我和解放的代价,暴力的自毁性、个体自由与社会规范的矛盾等。
关键在于换上两位女性为主角,令不少女权分子满足于“男性做的事,女性也可以”的目标,却远离女权主义提倡的独特女性价值如责任感、平等、尊重等主题。
用女性主义分析来电影,通常是把电影作者界定为一种具有明显的女性特质和企图从自身欲望出发的再现者,通常他们还要针对特定的女性观影者,并以种种经典的心理分析来阐述影片文本的操作,这是一种带有局限性的冒险,它间接阻碍了电影的主题上的广度扩展和深度探求。
女权主义者在电影中,如果只是通过表述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处处受挫来表达自己对男性的失望,或是以大胆直露的镜头和禁忌话题,故意挑战色情和艺术的界线,并以此作为自己女性独立的宣言,那就陷入了纯粹为斗争而拍摄,为证明而证明的怪圈。
在这个坚硬疏离的世界中,女人可以拒绝邀舞,让孤独沉默。
却不应该停止追诉关怀与爱;即使不必求助于世俗的认可,不假于男人恩威并施的情欲,却不应该停止温情的一次注视;曾几何时,晓风烟柳,痴情男女,或是清河隔岸眼波流转,或是人丛背后两手不经意的轻执,便已然心动。
纵使女人自己,也难舍纯然婉约的风情,女人注定应该美丽,爱情注定应该地久天长,女人的世界需要冷静的自省同时,更需要男性世界的真实关注。
什么是幸福呢?
在现在社会幸福就是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对社会的现实知道得越少越好,少看点书,少思考点,少知道些悲惨的现实,少思考自己的生活,少思考生活的意义…… 总之,你对生活和生命了解得越少越好,越不清醒,睡得越香,影片中带有悲观色彩的伍尔芙就是个诗人,她的悲哀之处正是在于她生活的本质看得太透,她甚至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得到改变,永远也到不了梦想的彼岸,这种经历相信有些人会有,这种经历是让人绝望的。
有时很羡慕其他人,他们不想到艺术家,科学家,不需要别人理解,生活得很没有原则,对,没有原则,一个有自己原则的人在生活中总会遇到障碍和冲突,这时你就会感到痛苦,潜规则在强奸你,家长意志在强奸你,旁人不理解你的眼光和行为在强奸你,久而久之你就习惯了社会对你的轮奸,难以释放,自杀?
也许是个好方法,但我一直不认为自杀的人选择自杀是因为那是最后的选项,选择自杀,是因为其他选项都能更令他更绝望。
当一个笑话能逗乐一群人但仍不能让人群中的你开心,当人人都在挥霍时间,你却在一边思考生活,当人人都失去了理想,你却在坚持自己的初衷,当人人都可以傻笑着做一些在你看来不耻的SB举动,你只能继续痛苦地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受庸俗环境地沾染,你就可能已经走向了清醒的“泥潭”。
太清醒的人总不会活得太幸福,所以,难得糊涂。
生命的瞬间电影 “HOURS”被翻译为 “时时刻刻” 或 “岁月如歌”,电影讲的是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在生命中的一天几个小时发生的故事,她们的生命在这几个小时突然静止,然后,这静止的几小时过后,她们的生命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一个以自杀方式得到了解脱;一个选择了独自离开,抛家离子去了陌生的地方;一个开始卸下羁绊,全身心的去与生活多年的同性伴侣享受生活。
对她们来讲,生命是漫长的,每个女人都被压抑,抗争寻求出路;生命也是短暂的,这漫长岁月中的几小时她们不可避免的必须面临生与死的选择。
女性影片这是一部女性影片,电影中的几个男性都是陪衬。
但是,作者、编剧、导演都是男性。
这些男性们用细腻的镜头语言描述了女性的心理世界,他们是成功的,虽然,总觉得没有在看“断臂山”时那样的含泪的感动,也许因为,影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煽情,而是为了理性探索女性的心理与命运,虽然在影片的结尾是要表达出积极的生活态度,但,整部影片的调子是低沉的,压抑的。
在低沉的调子下,观众和三位女性一起去思考和感受女人的特殊生命状态。
作为女性电影,它表达的是女性的特殊的心路历程,所以,这部影片不会受到普遍的喜爱,由于它的主题的原因,片子也有些晦涩。
但是,三位大明星梅莉史翠普、妮可基德曼、茱莉安摩尔的出色的激情演绎,以及其它几位男配角的到位表演,使得影片大大增加了可看性。
影片改编自迈克尔-坎宁安的同名小说,小说一发表即获得了好评并获得了普利策奖。
另外,由于编剧大卫•黑尔和导演斯蒂芬•戴德利都以舞台剧起家,在英国大名鼎鼎。
这部影片有着与美国影片不同的风格,细腻地将内心情感的情感以形体语言表达出来,使一部平淡的意识流小说立体的表现出来,富于张力。
影片的情节和结构影片是根据美国作家迈克尔•坎宁安发表于1998年获得“普立策小说奖”的同名小说改编。
影片描述了不同时代三个女性的一天的生活,三个故事是独立的,但通过精心设计的复式结构内在的联系在一起,动态的表现了主题。
其中的一条明线是弗吉尼亚•沃尔芙的小说《达洛卫夫人》。
1923年伦敦郊区。
作家弗吉尼亚•沃尔芙(Nicole Kidman)在她的乡村宅邸写作小说《达洛卫夫人》。
一直缠绕她的头痛和情绪低落, 她的丈夫爱她,但是,把她作为病人小心谨慎约束她。
她妹妹和孩子们来探望她,但他们离不开伦敦热闹的生活,很快回去了。
某一天,她在大衣口袋里放了两块大石头,从容走向河中心。
“她被流水迅速冲走。
就像是在飞翔,一个虚幻的身影,双臂向外张开,头发飘扬……天空的阴影在水面上摇曳不定。
” 1949年美国洛杉矶。
怀孕的家庭主妇布朗夫人(Julianne Moore)在家中阅读沃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
她有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敏感可爱的儿子。
这一天是她丈夫生日,她准备了晚上生日庆祝用的蛋糕,她将儿子寄托给邻居,躲进旅馆里准备自杀。
当她躺在旅馆的床上阅读《达洛卫夫人》并想象沃尔芙自杀,水涌向床,她和床眼看就被流水冲走,她醒了,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接了儿子回家和丈夫过生日。
但在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后,在一天悄悄地离开了家,去了加拿大找到工作,并在独自生活在那里。
2002年的纽约。
一位名叫克拉丽莎女编辑(Meryl Streep)正要出门买花。
因她名字与尔芙小说《达洛卫夫人》中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卫相同,朋友们都戏称她为“达洛卫夫人”。
她幼时恋人、诗人理查德刚获奖,她得为他获奖筹备晚宴。
理查德身患爱兹病,克拉丽莎把照顾他作为自己的责任,但她有同居十年的同性恋人,为了照顾理查德,她不时冷落自己的恋人,不能完全的享受自己的生活。
她对理查德的照顾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厌倦了生活,他认定克拉丽莎的照顾埋没了她自己,也成为了他的负担。
那天下午,他说,克拉丽莎, 记着,我们度过的时光是最好的,然后,从家中窗口飘然而下,迎接午后灿烂阳光。
影片的主题影片通过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的一天的故事讲述了女性的迷惘、探索、逃避及超越的生命故事。
死亡的氛围贯穿了始终,影片的开始,维吉尼亚匆匆穿过花园,毫不迟疑地捡起石头放进大衣兜里,走进了波光粼粼的河心,沉了下去。
在第一时空,维吉尼亚的妹妹和孩子们来探望她,一只麻雀受伤快要死了,维吉尼亚的外甥女要救它,她妈妈说,也许让它死去更好。
小女孩在埋葬它,问,它会去哪里?
维吉尼亚说,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它来的地方。
她把脸贴在土上,注视着麻雀。
第二时空,当主妇带着儿子出门,儿子看见了放在后座的药,但送儿子到邻居家,请人帮忙看儿子,与儿子告别的那一刻,敏感孩子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安地叮嘱母亲一定要来接他,并在隔着玻璃窗拼命呼喊妈妈……主妇带着药品,到旅馆要结束生命。
第三时空,理查德拒绝吃饭,从窗户飘然而下。
死亡的主题一直贯穿始终,似乎,死亡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
主人公的痛苦来自现实与个人世界的冲突,维吉尼亚的妹妹说,你活在两个世界。
她们要超越,在探索,第一时空,她选择了死亡;第二时空,她选择了出走,远离生活;第三时空,理查德死了,克拉丽莎发现第二时空的主妇是理查德的母亲,理查德一生都生活在母亲的阴影里。
老态龙钟的理查德的母亲对她的自我放逐给予了否定。
克拉丽莎领悟到,逃避不是出路,只有直面生活,享受生活的每个瞬间。
独自面对影片中的三个女人都不是孤独的,她们都有爱她们的爱人,家人。
但是,她们只能独自面对内心的挣扎。
面对死亡,人是孤独的。
维吉尼亚的丈夫很激动地说, 他每天都必須面对她随時可能自杀的威胁,压力很大,而她却无法体谅他的付出,还如此轻生?
維吉尼亚說,她自己最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不只是他,她自己每天都要与死亡的黑暗搏斗……。
理查德曾对克拉丽莎说,你整天在为我忙,你自己呢?
你对我的照顾是我的负担,我是在为你而活。
理查德的生命还是每能被挽留住,在克拉丽莎的注视下,他飘出了窗外。
记起台湾女诗人的一句诗:你是岸上的人,能感知多少灼热,当我自焚当我赤足走过风雪,你是画外的人正欣赏那茫茫的景致我们只能独自面对生活,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享受生活的时时刻刻,为我们自己。
陈珊妮在《来不及》中唱到,路人嘴里全是对别人生命的揣测。
她写给死去的外婆。
见证过两场死亡,我深知自己将会为自己对他们的无端揣测遗憾终生。
因为是我的偏见,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少了些许色彩。
我自以为不再如此,而今却发现在阅读影片时又一次误读了生命。
三个不同年代的女人的故事看似无关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个故事其实表面上是互相矛盾的。
Julian Moore饰演的角色跟片子里的Virginia Woolf都选择了自杀,一个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我救赎,一个则是无怨无悔。
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三个女人的故事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如此。
我曾经不能理解,如果说三人的行为都不算是逃避生活,那么伍尔夫跟Moore演的角色如此鲜明的矛盾用意何在,既然两人的行为大相径庭,那么其中必有一人是在逃避生活。
然而我错了,伍尔夫的死不是她逃避生活的结果,正是她勇敢面对生活付出的代价。
Moore的自我救赎则是另一种诠释伍尔夫在丈夫和伦敦之间选择了伦敦,她知道呆在小镇是一种逃避,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刻意的隔绝换来的只能是内心更加汹涌的波澜。
她并不是不感激Leonard为她所做的一切。
Without Leonard, i might have shot myself long before. 正如片子一开始Woolf所写的那封信一样,他们都需要解脱。
她不顾一切想要回到伦敦,在死亡跟表面的宁静中做出抉择,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我知道,你的自杀是你孤注一掷想要摆脱这宁静却是你丝毫不想拥有的生活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你最终勇敢选择直面人生直面本性的结果。
我终于懂得,你的自杀不是逃避,它只是你勇敢选择的衍生物。
你勇敢地追寻了你想要的生活--伦敦而不是里士满,即使代价是灭亡。
此前,我一直将它误读为你渴望的一种解脱的手段。
我知道我完全误解了你。
“我独自在黑暗里,深深的黑暗里,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面对的黑暗。
我要面对的是动荡和不安,那才是我的内心深处的愿望和我的本性。
因为你,我多希望自己能在这小镇的安静祥和中感到幸福。
但是,如果让我在死亡和留在Richmond之间选择,我选择死亡。
”每每读到这里,我都会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们口口声声批判者自杀者的懦弱,却不知选择死亡需要多大的勇气。
当我们还没有胆量去见证直视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对自己完成最庄严肃穆的仪式。
何况,自杀并不总是意味着逃避。
伍尔夫的自杀,是因为她勇敢追寻自己动荡不安的本性所做出的牺牲,对于她而言,逃避就是留在那片僻壤而背离自己的本性。
相反,死亡却只是她勇敢的一个反映而已。
路人嘴里全是对别人生命的揣测。
每当我听到他人将懦弱的名号扣于自杀者地名前,我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胆小者,他们没有勇气直面死亡,他们没有胆量在生活中光明正大的提起死亡,他们总是避讳着,生怕死亡在自己身上降临,他们如此刻薄地对待自杀者,将他们一概而谈描述为轻生,他们无端的猜测蒙蔽了自己看清本质的双眼,人类最自然的属性因为后天无端的臆想变成恶魔。
死亡并不可怕,他只是生命中最严肃的一件事情而已。
有时候,选择生死也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抉择,表面上的自我终结其中的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闭上我们世俗的双唇,默念祝福,给予每个生命充分的尊重。
不理解不代表不尊重。
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每个人的直面人生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
无端的揣测他人的生命是最大禁忌。
每个选择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原因。
不过我想,即使以后,我的选择不被他人理解,但是我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就像伍尔夫一样。
因为,我始终顺从着我的本性,我始终在直面我的人生,那些我生来就注定要去追寻的东西。
Dear Leonard,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 At last, to know it, 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away.You cannot find peace by avoiding life.
一、《THE HOURS》“一个女人的一生,浓缩在一天中,只有一天,短短的一天,就是她的一生。
”——影片中弗吉尼亚的这句话,不仅道出了《达洛卫夫人》的主题,也点明了这部影片的主题。
实际上,《THE HOURS》正是以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小说《达洛卫夫人》为主线,通过交叉讲述20世纪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一天的生活及其精神风貌,给我们展示了上个世纪女性自我认知的发展道路。
1923年伦敦郊区。
弗吉尼亚•伍尔芙在她的乡村宅邸构思那部与维多利亚时代趣味相去甚远的小说《达洛卫夫人》。
整个一天,她一直神情恍惚,似乎生活在现实的生活和小说中的生活两个世界里。
《达洛卫夫人》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作者自己的心情。
由于神经衰弱的原因她一直受到丈夫细致的监护。
姐姐的到访给她平静却枯燥的生活掀起一丝波澜,她忽然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希望逃离这种牢狱似的保护,回到伦敦,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但最终,丈夫的“爱”让她还是放弃了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叛逆”,跟随丈夫回到了宁静的乡村生活。
她留下一句预言式的感触:“逃避生命永远得不到平静。
”1951年美国洛杉矶。
劳拉•布朗在家中阅读弗吉尼亚的小说《达洛卫夫人》。
她身怀六甲,有一个深爱着她的忠实丈夫和一个敏感可爱的儿子,似乎一切都无可挑剔。
但她仍然感到百般无聊,深为受困于平庸的家庭生活痛苦,在达洛卫夫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一天是她丈夫的生日,但她却无心为晚宴准备蛋糕,只想一个人躲进陌生安静的地方读完《达洛卫夫人》,然后自杀。
但在最后一刻,当她触及到死神的手指,却选择了生命,并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
2001年美国纽约。
女编辑克拉丽莎•范恩和同居十年的女友莎莉、没有父亲的女儿茱莉亚一起生活,并带着一种微妙的情感负责照顾身患艾滋病的前男友理查数年之久。
由于与达洛卫夫人同名,朋友都戏称她为“达洛卫夫人”。
这天清晨起来,她就一直忙着为理查的小说获奖筹备庆祝晚宴。
她一天的生活轨迹似乎就是《达洛卫夫人》的翻版——从买花、收拾房间到准备晚宴,甚至女伴莎莉的名字都和小说中达洛卫夫人年轻时热爱的女性相同。
然而,理查却厌倦了这样死水一般的生活,就算是获奖的片刻荣耀和热闹也不能掩盖内心的寂寞,他要走自己的路,也希望克拉丽莎认真对待她的生活。
那天下午理查选择从家中窗口飘然而下。
小说结尾,克拉丽莎面对业已取消的晚宴而留存下来的佳肴萌生了一种极度的孤寂感,理查的离去仿佛从她的生命中带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突然,已届耄耋之年的劳拉•布朗造访,原来她竟是理查的母亲。
劳拉对当年离开家庭独自生活显得无怨无悔。
一番恳谈后,克拉丽莎终于释然,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重新考虑自己的生活,真实地面对人生,活出自己。
笔者之所以选择这部影片作为探讨20世纪女性精神独立历程的蓝本,在于它独到的叙述方式。
和其他女性主义电影作品相比,《THE HOURS》与其说是一部虚构的小说故事,还不如说它更像一部真实的记录片。
电影以迷蒙而清澈的语调、印象式的碎片、瞬间的意识流动、深度意象和蒙太奇的手法,细致地描绘了三位不同时代女性的心灵世界;并以类似超现实主义手法将弗吉尼亚传记似的片段与美国20世纪中期和晚期两位女性的精神生活交织在一起,复调式地安排在同一文本中。
最重要的是,《THE HOURS》文本中还指涉着《达洛卫夫人》的文本(弗吉尼亚在撰写《达洛卫夫人》的初稿时就是将小说题名为“THE HOURS”)。
这种指涉并非文本的明确援引,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续作,或对以往书籍与相同材料的改写和创作,而是运用象征手法将两个文本镶嵌在一起,犹如两面相互映照的镜子。
影片仿佛一个万花筒,“把从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作品(《达洛卫夫人》)、人物(‘达洛卫夫人’)和读者(劳拉•布朗)身上取来的几块异常美好的碎片放在一起来观赏,表达多维变幻的时空。
在这里,现实生活与文学融为一体,小说创作与阅读同时展开,所有人物都变成了象征。
”②我们说,《THE HOURS》就是在延续了《达洛卫夫人》基础上的一种对弗吉尼亚生命意义重新思索的再现,是对20世纪女性独立精神所作的一次富有诗意的冥想和探索。
二、弗吉尼亚•伍尔芙和她的《达洛卫夫人》如前所述,《THE HOURS》在某种程度上记录了弗吉尼亚创作《达洛卫夫人》这部小说时的生活和精神状况,并用这本小说将三个女性逻辑地联系起来,我们可以说弗吉尼亚和她的《达洛卫夫人》是整部电影的中心线索。
因而,在我们深入分析电影之前就很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弗吉尼亚和她的这本小说。
弗吉尼亚•伍尔芙是一位跨时代的女性。
她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晚期英国女性主义运动日益兴盛之时,成长于英国妇女为争取选举权而展开轰轰烈烈斗争的年代,并耳闻目睹了女性先辈们为获得与男子平等的权力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到20世纪20年代,她有幸分享到了女性主义第一次浪潮的成果——获得了与男子平等的参政权和就业权。
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她先后写下了大量的散文、传记和小说等文学作品,成为英国20世纪最杰出的女作家之一。
她的小说《达洛卫夫人》(1925年出版)、《到灯塔去》(1927年出版)和《海浪》(1931年出版)后来被视为意识流小说的经典,她也被称为“英国20世纪意识流小说代表人物之一”。
她的散文也以优美洒脱和幽默风趣的格调吸引了许多读者,为她赢得了“英国传统散文最后的大师”、“新散文的首创者”的赞誉。
弗吉尼亚不仅用手中的笔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独立生活,为新时代的女性树立了自强不息的榜样,更为重要的是,她还对女性主义进行了超越时代的深刻思考,写下了《一间自己的屋子》等女性主义著作,受到人们的敬仰和推崇,被列为女性主义的先驱者之一。
《达洛卫夫人》是弗吉尼亚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主义长篇小说。
用J•希里斯•密勒的话来说,这是一部“使人物过去的生活在现在重新复活的一部小说。
”③它犹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一天的生活来刻画人物心里时间上的一生。
小说的直接背景是1923年6月的伦敦(也就是弗吉尼亚写作这部小说的时间),主要情节非常简单,仅描写英国下议院议员夫人克拉丽莎•达洛卫从早晨上街买花到晚上举行家庭晚会这十几个小时里的所见所闻和所感所想。
但这简单的一天却负载着许多过往,包括克拉丽莎私密的过往以及英国历经一次大战的伤痛。
作为一个热衷社交生活的花蝴蝶,克拉丽莎依附丈夫,似乎仅是虚矫浮华的上流阶级的一员。
然而这一天她却忆及青春理想与当年对莎莉的狂爱,忆及她不得不结婚,便选择了达洛卫,以保有内心秘密和自由。
端详镜子,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多面。
而小说的另一条线所描写的赛提默斯则如同克拉丽莎暗昧的某一面。
疯掉了的大战英雄赛提默斯一如折翼的鸟,他乃是战后繁华伦敦里挥之不去的毁灭阴影。
赛提默斯跳楼自尽,素不相识的克拉丽莎在晚宴中得知,却能凭直觉了解他是抗议战争以及精神病学所代表的当时社会父权体制。
其实,在创作《达洛卫夫人》的初始阶段,弗吉尼亚曾经在她的日记里谈到她的构思:“在这本书里,我大概有太多的想法,我想表现生与死,精神健全与精神错乱;我想批评这个社会制度,展示它是如何运转的,展示它最强烈的方面。
”④在笔者看来,弗吉尼亚在书中更多的表现了她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三、三个独立坚强的女性影片中的三个女性主角弗吉尼亚•伍尔芙,劳拉•布朗,克拉丽莎•范恩虽然各自有不同的家庭背景,生活经历以及最后的结局,但她们却都不失为她们那个时代女性独立自强的代表。
同时,我们能够从后两者身上看到弗吉尼亚的影子,换句话说,她们是射向弗吉尼亚精神生活的朦胧投影。
另外,她们三者都代表女性本身改变自己生活和命运的勇气,代表着女性主义发展的轨迹。
弗吉尼亚•伍尔芙20世纪20年代正处于第一浪潮女性主义时期,“男女平等”的主张在当时得到了包括欧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政府某种程度上的响应。
当时西方的女性主义声音都是和社会主流的“民主”、“人权”运动相呼应。
在社会一定范围内,女性取得了受教育的和就业的权利。
然而,在当时父权制社会根深蒂固的传统影响下,女性想真正实现和男性完全同等的权利是不可能的,而像弗吉尼亚这样具有先进女性主义思想的妇女在当时的主流社会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1923年的弗吉尼亚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带着欣长的身材,苍白、瘦削的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睛中蕴涵的无比的洞察力和超凡想象力外加一点神经质的形象(颤抖着的手,若有所思的眼神,自言自语地冥想)出现在我们面前。
由于神经衰弱的原因,她受到丈夫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但对她而言,这平和安详的乡村生活更像一个牢笼困住了她的梦想和灵魂。
然而,作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她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叛逆和激情也不得不受制于那个时代的社会体制,受制于丈夫的“爱”。
她惟有把所有的感情寄托于小说的创作之中,我们甚至可以说弗吉尼亚的全部小说几乎都是对自己精神探索的一种“传记”,因为“一个作家心灵的每一个秘密,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经历,他精神的每一个品质都广泛地被描绘在他的作品中”⑤。
正如她在《达洛卫夫人》中所说:“虽然她的天资比理查德高两倍,但她却不得不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待事务——这是婚姻生活的悲剧之一。
”⑥姐姐的到访在弗吉尼亚心中燃起了反叛逃离的火焰,她要为她自己的生活作决定(而不是像以往连出门散步都要征求丈夫的允许)。
她曾问文妮莎•贝尔自己是否能逃脱,这与其指逃脱她的梦魇,她的病情,还不如指逃脱这种生活,这种命运。
在火车站,弗吉尼亚终于向丈夫喊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一直在忍受这种监护。
”“我的生活被别人夺走……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挣扎。
你说你每天面对威胁,面对我随时死亡的威胁,我也必须面对它,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每个人的权利。
……我选择不过乡村宁静的生活而是大都市的震撼,这是我的选择。
就算是最无助,最可怜的病人,也有权决定自己想过的生活,她用这种方法表达人性。
我也希望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快乐,但若要我选择宁静或死亡,我选择死亡!
”这一席话或许代表了那个时代所有独立女性的心声——要为自己的生活作主。
但遗憾的是,弗吉尼亚最终没有逃离丈夫的“关爱”,没有逃离宁静的乡村生活,没有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活。
她所有对于社会体制的叛逆和反抗一如既往只能寄托于小说创作中。
然而,如此一颗坚强独立的心怎么能够融于那个父权专制的社会,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死亡。
死亡并非意味着抗争的失败,“死亡就是反抗。
”⑦劳拉•布朗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正处在战后经济复苏时期,参战的男性回到社会中需要更多的工作岗位。
于是,男权社会意识就通过对“女性气质”的规定和宣扬,使妇女自动选择回到家庭中去,甘心于受支配的附庸地位。
贝蒂•弗里丹将其称为 “女性奥秘论”,即“女性有其与男性不同的本性,她们适合的社会角色是妻子和母亲,家庭是实现女性价值的最佳场所,教育、工作等都是实现这种女性本性的障碍。
”⑧弗里丹意识到这是社会对女性角色的错误规定,她在一本叫《女性的奥秘》的书中批判了这种观点,在当时的社会上,特别是知识女性阶层引起了共鸣,启发了美国中产阶级妇女对男权社会意识的怀疑和质疑,成为第二浪潮女性主义运动的开端,即改变妇女在家庭和性别上的角色规范。
1951年的劳拉•布朗一看就是那个时代一位典型的温柔娴熟的家庭主妇形象。
她深受丈夫的疼爱,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而且已经怀有第二胎。
然而看似幸福的相夫教子的家庭生活并没有使她产生社会宣扬的女性价值自我实现的喜悦,相反只是感到烦琐和悲哀。
曾经的她或许和许多其他女性一样,即使情感有所郁结也总是自我开导:“男人们打仗回来,这一切是他们应得的。
”然而《达洛卫夫人》却点燃了她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灵魂,她不愿在这样平庸的生活中恍度一生,她要逃离。
她首先想到了死。
她说:“当你觉得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死亡是否是唯一的出路呢?
逃避生命永远得不到平静。
在那个女性主义运动浪潮正在高涨的时代,在那个当时自诩为最民主的国家,妇女们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活——只要她们足够勇敢——虽然很多时候要背负上沉重的代价。
但劳拉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她知道要摆脱这种附属的生活就必须离开她的家庭,于是她在生下第二胎后就只身来到加拿大,开始独立的生活。
几十年后,当她面临所有家人都先她而去的情况时,她依然表现得无怨无悔。
她其实和弗吉尼亚一样,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天性,而且在她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新时代女性独立和个性的影子。
克拉丽莎•范恩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女性主义的发展已经从争取政治生活中的男女平等进入了研究女性内部差异的时代。
广大的女性在社会中都取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们和男性一样是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们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职业,伴侣和家庭,生活,身心都得到巨大的解放和独立。
女性主义运动进入一个相对成熟和稳定的阶段。
2001年的克拉丽莎•范恩就是处在这个时代中千万个平凡女人之一。
她有自己独立的职业——编辑,自由选择自己的伴侣和家庭——和女伴莎莉同居十年之久,独自抚养女儿茱莉亚。
在她的生活当中也有男性,但男性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主宰,甚至在克拉丽莎的生活中,理查是一个需要她照顾的对象。
近一个世纪以前弗吉尼亚的情况仿佛发生了逆转。
不错,在第三个故事里,与其说克拉丽莎代表了女性主义到现在为止最高的发展阶段,还不如回头看看理查,他更像弗吉尼亚和劳拉的影子。
而克拉丽莎则是弗吉尼亚身边的伦纳德,劳拉身边的布朗和儿子。
她是别人的牢笼,更是自己的牢笼。
她多年照顾她的前任男友理查,与其说是因为爱,还不如说她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人生。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梦想里面,这个梦想就是诗人理查,她只有和理查在一起才感到自己真正活着。
所以当理查说出那句“达洛卫夫人,老是举行晚宴,来掩饰心中的寂寞”的时候她愤怒了,因为理查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平庸的人。
理查最后的死,与弗吉尼亚和劳拉一样,都是为了逃脱捆绑自己的牢笼,同时,他也希望拆解掉克拉丽莎心里的牢笼。
劳拉最后的出现才使克拉丽莎终于明白了理查的选择,他和他的母亲都做了同样的决定——面对真实的自我。
而克拉丽莎则和她们不同,她似乎天生有一颗可以和这个世界融合的灵魂,她可以享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一切。
这或许是她的幸福所在。
一天结束的时候,克拉丽莎终于慢慢打开了她心中的牢笼,脸上露出坦然的微笑,因为她将学会面对自己的人生,面对最真实的自我,不再逃避。
“弗吉尼亚•伍尔芙最根本的女性主义立场是‘成为自己’”⑨,而到了今天,“认识自我”——或许正体现了她当时的心声,也才应该是女性精神真正独立的最高标准和女性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吧。
四、符号的表征影片中有一些明显的符号在三个年代都反复出现,而且许多都能够从《达洛卫夫人》中找到影子,也从侧面强化突出了影片的主旨。
水影片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汹涌湍急的河水,正如心中巨大的情感和激情让弗吉尼亚难以掌控,她希望为自己的生活作主却要受控于那个时代的体制。
最终她只能让情感吞噬了自己,就好像她走入河中慢慢沉没一样。
在劳拉的故事中,水的出现得宜于魔幻现实手法,当她躺在宾馆的床上,内心受到压抑的情感瞬间爆发了出来,有如洪流一般把她淹没。
但劳拉并没有因此覆灭,挽救她的可能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是弗吉尼亚的那句话:“逃避生命永远得不到平静。
”所以当她面对死亡,她选择了生命。
而此时,对于生活的意义,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与前两者生与死的情感历程相比,生活在当代的克拉丽莎,情感失控的问题也会不经意的出现,但那只像个突然爆水的龙头,没有任何威胁,轻轻关掉即可。
从三个女性对自己内心的感情不同的处理,我们可以看出随着女性主义的不断发展,女性比以前更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生活和情感。
买花“达洛卫夫人说,她要自己去买花。
”这句自信的断言不仅是《达洛卫夫人》的精华所在,还是英国文学中的经典名句之一。
弗吉尼亚把这句话当作斟酌已久的全书首句或许也是希望通过它发出自己的心声——不受他人干涉的独立行动。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奢侈,就连出门散步都要征求丈夫的同意,更何况自己出门买花?
她惟有在小说的创作中享受独立。
“达洛卫夫人说,她要自己去买花。
”清晨读到这句话,劳拉心里一动,想在丈夫生日这天,自己出门为丈夫买花,但当她起床后却发现丈夫已经买回了花甚至做好了早饭。
丈夫如此疼爱她,总是什么都为她做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是幸福的但也是毫无生趣的,所以她最终选择离家出走。
我想,她以后的生活一定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莎莉,我要自己去买花。
”这是克拉丽莎出场后的第一句话,自己买花的梦想到了克拉丽莎的时代早已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她能为自己的生活做一切的决定。
到此为止,女性的独立已经从对自己的生活难以掌握,需要做出有违世俗眼光的事情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发展到了女性完全独立,她们自己控制自己的一生。
异性三个主人公一天的生活里都有男性出现。
弗吉尼亚的丈夫伦纳德,虽然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但与其说他是弗吉尼亚的生活和精神伴侣,不如更多的像她的监护者和统治者。
这也是那个父权至上社会的主要特征。
男女之间的差别是明显的,但也是不被人认识的。
伦纳德一直强调弗吉尼亚的病情,并以此来压制她的情感。
在丈夫的“照顾”下,弗吉尼亚的身心自由是不完整的。
劳拉的情况有所好转,布朗先生除了对她无尽的疼爱之外,也给她应有的自由。
但她仍不是一个实现独立的女性。
她没有自己的职业,唯一的工作就是相夫教子。
除了在丈夫生日这一天为他做一个生日蛋糕来表达她的爱之外,劳拉甚至想不出自己的价值还能体现在什么地方。
在丈夫和孩子面前,她不能哭泣,她必须对生活佯装幸福和满意,同时隐藏感情里消极的一面,接受她是丈夫的附属品这一事实。
这也就是她最终无法忍受,企图自杀的原因。
但我们欣慰地看到,她没有选择死亡,而是选择逃离这种生活,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只是这种实现,却付出了抛夫弃子的沉重代价。
而在克拉丽莎身上,我们看到了新时代女性的种种特征。
她和弗吉尼亚的地位几乎完全发生了置换。
异性到了这里,反而成了被照顾和挽救的对象。
弗吉尼亚为伦纳德而死,理查却为克拉丽莎而死。
而且没有了男人,她依然可以坚强自由地活下去,继续探索生活的意义。
三位主人公和男性的关系从依附到逃离再到洒脱,我们看到了女性自身一步步独立解放的过程。
同性之吻有人说这是一部同性恋的电影,因为影片中的三位女主人公都表现出了“萨福式”的倾向,各有一次与同性接吻的镜头。
但是在我看来,与同伴的亲吻,是一种女性意识的表现,即不以男性之爱作为自我价值的源泉,女性同伴之间的亲密关系,更多的是出于精神的需要。
当代美国著名女性主义者阿德里安娜•里奇指出:“Lesbian的亚文化其实是滋生女性主义的土壤,它对异性恋的疏远本身就对抗了父权制所规定的性别体系,而它实际上并不只限于一种异常的性关系,常常标志着女性的立场和路线,强调女性的文化认同。
自古以来,妇女们因为拥有相似的经历和内心体验,而很容易互相认同,结成反男性暴戾同盟。
”⑩在影片中,三位主人公的女伴是作为她们那个时代正常女性的代表出现的,给予三位主人公以衬托。
弗吉尼亚的姐姐文妮莎•贝尔(英国女作家,是著名艺术理论家克莱夫•贝尔的妻子,他们同属于“布卢姆斯伯里”艺术圈子)在影片中被描述为那个时代的普通知识女性,带孩子,走亲戚,陪丈夫应付饭局。
弗吉尼亚希望从她身上寻求同性的支持。
可是弗吉尼亚没有实现这个愿望,那个时代的女性意识还只是个别的萌芽现象,女性之间并不能完全互相支撑。
我们从影片中弗吉尼亚对姐姐亲吻的强迫性可以看出这点。
劳拉与女伴凯蒂之间的关系有所进步。
凯蒂是典型的良家妇女形象,默默地生活,陪伴丈夫,把丈夫的利益放在首位。
为丈夫生一个儿子可以说是她人生最大的心愿,即使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劳拉与她平静的拥吻代表了女性之间互相的支持和精神上短暂的安慰。
克拉丽莎和莎莉之间则本来就是同居十年的伴侣关系,她们之间的亲吻只不过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她们两人不仅是朋友还是爱人。
在她们的生活中,男性不在是生活的重心甚至是一部分,没有男性,她们照样自在地生活。
至此,女性独立的进程也达到了成熟的阶段。
死亡影片一开始就以倒叙的手法向我们交代了弗吉尼亚的最终归宿——独自走向湍急的河水之中。
时间是1941年。
或许她注定要疯狂和自杀,因为她超前的思想意识总是和社会流行的主体思想意识相冲突。
弗吉尼亚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曾经写道:“当诗人的心被女人的躯体所拘囚,所纠缠时,又有谁能估量出其中的炽热和狂暴呢?
”○11她说,任何一个具有独立思想和意志的女人,在社会的压迫下,肯定会半像巫婆,半像魔女,必定要发疯,自杀。
她不幸准确预言了自己的命运。
劳拉也曾想到过以自杀来逃避平庸的生活和无为的自身,但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已不再处于那个女人抬不起头说不起话的时代了,只要你勇于和你的过去告别,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什么都可以改变。
所以劳拉最终挣脱了死神的手,走向自己的新生。
在克拉丽莎的生活中,选择离开人世的是理查。
就像过去的弗吉尼亚,他的死亡是人在过度的社会压抑下必然采取的一种生活方式,姿态和话语。
他曾经为克拉丽莎而活,但现在他也选择要走自己的路。
此时此刻,影片仿佛印证了那段弗吉尼亚与伦纳德的对话,“谁会死?
”“那个诗人,那个先知。
”“为什么有人要死?
”“这样才能让其他人更珍惜生命,这是一种对比。
”在《达洛卫夫人》中,弗吉尼亚也曾说:“死亡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
”○12所以她选择了死亡,理查也选择了死亡。
但我们庆幸地看到,女性在这个社会上,已经越来越不需要通过死亡来实现自己的价值或逃避自己的生活,她们开始坦然地直面人生,自我实现。
劳拉的出现也终于让克拉丽莎明白了理查的选择——面对真实的自我,勇于面对自己的人生,“了解人生的本质,真正热爱生命,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五、结语《THE HOURS》是一部对弗吉尼亚•伍尔芙遥遥致以敬意的电影,是对《达洛卫夫人》文本所作的一次歌唱性礼赞。
它弃绝了现实的喧嚣,直接沉入人性深处,揭示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内心的紧张与焦虑,以及对存在产生的倦怠感和疏离感。
它关注精神内的骚动,努力挖掘人物背后的内心世界,以一道智性之光照亮了她们的丰满意识,刻画了她们心灵的影像,质疑生命的本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位女性都是那个时代精神领域的自我放逐者,她们游离于时代,同时又以自己的方式固执地抗拒现实。
她们在影片中交叉出现,犹如一次相互轮回、一次在特殊时空中的重逢,原先她们独自的精神幽吟在电影中汇成了一曲女声合唱。
同时,影片通过对三位女性在不同时代不同经历,遭遇和结局的描绘,给我们刻画出了一幅女性从孤立,努力到独立,女性主义从萌芽,发展到成熟的历史进程的精致画卷。
(文中个别词句引自豆友之文,谢谢。
)
Always the love,always the hours. 我以为,这只是幸福的开始,而这其实就是幸福。这转瞬之间。/ 亲爱的伦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要直面人生,了解它的本质。最后,认清它,热爱它的本质。然后,从中得到解脱。伦纳德,永远记住我们之间的岁月,那些岁月,永远记住我们的爱。And the hours... ——弗吉妮娅·伍尔芙
I wrestle alone in the dark, in the deep dark, and that only i can know, only i can understand my own condition, But i still have to face the hours.
本片的积极意义在于,我们可以借此重新找回从女性解放主义开始至今走过的三十年,客观追溯女权主义电影批评三十年的颠仆不灭历程,体验女权主义的呼声也从激进回复于冷静深挚的思考。我们可以清醒的看到,在《时时刻刻》中,女权主义电影的内核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激烈反抗和自我解放主义,而是在保持坚定的个体独立性同时,在自我认同中流露出的浓重的焦虑和迷茫,这种变化是后女性主义时代,个体寻求自立后,难以寻求认同的情绪的折射,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性的压抑不再来自男性的威胁,而更多的来自自我的困惑以及与男性空间割裂后的孤独感。
实话说,没看明白,也不想再看了……
逃避生活,并不能换回内心的平静。有时候我可以理解,有时候我想抗拒。妮可的假鼻子……摩尔最漂亮的一部。说实话我实在没文艺到这个境界,不喜欢这类片子。
最不幸的是活得半明半百的人,最幸福的是活得清楚明白或不明不白的人。要不你就傻裡傻氣地按照既定的軌道過一輩子不做抵抗,要不就帶著你的真切的夢想與信念活出你的路。但世間卻多的是一輩子尋求生命真諦卻苦求無果,一路跌撞導向杯具無法涅槃。
妮可基德曼在里面太他妈造作了,真想上去扇她两耳屎,狗屁文艺女青年就他妈一坨翔!!
矫情,做作,偏执。虽然表现手法特别有技巧,但对这种以“女性细腻”般的描绘方式触及病态心理,越来越接受无能了。我本以为三位主角的故事可以将影片要探讨关于“生与死”的问题层层理顺,没想到最后我被它拧成了一坨麻花。
电影把道理都讲了要文字干嘛。
非常强大的fan movie。Kidman的扮相未免和Woolf真人太像了一点吧!
因为上次看的时候还太年轻且字幕不畅,于是又把它翻了出来看了一遍 这一遍最深刻当属动人心魄的音乐 但les题材直面自杀、人生的议题时……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110521
114分钟的无语凝噎 不同年代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女性 却都有着各自的痛苦与挣扎 “亲爱的雷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直面人生,了解它的真谛,永远的了解,爱它的本质,然后,放弃它。” All the Hours
我见过妮可·基德曼最好看的样子,一次是在《兔子洞》里那个金黄卷发微烫、深邃沧桑忧伤的中年家庭女性,一次是在这里,她原本长得太过尖锐立体的五官在堪比《云图》的神奇化妆术下,却显得面相柔和、姿态优雅似油画:http://movie.douban.com/photos/photo/457144599/
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Nicole Kidman你在哪???!!!好吧,我承认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节奏···
比 why women kill 复杂一个维度,why woman die.
理解不了,感觉就是吃的太饱了,饿两顿或者去趟非洲看看第三世界的女性正在经历什么,应该就自动康复了。
这碉堡的卡司,连女配都提名过奥斯卡,加三个奥斯卡影后,这种配置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导演导过朗读者和舞出我天地。“亲爱的雷纳德, 要直面人生,永远直面人生,了解它的本质。认清它,热爱它的本质。然后,从中得到解脱。雷纳德,永远记住我们之间的岁月,永远记住我们的爱。”
很好的演员,但是这个结构太苍白了。不同时代的小说相互嵌套,靠的只是人物最直观、也最标签化的宿命,自杀、同性恋身份、社会结构下的创伤,单靠这些东西来建立通感,这简直是伍尔芙的反面。在伍尔芙的《达乐维夫人》里,达乐维夫人走进的花店多么隆重,玫瑰、康乃馨、玫瑰、鸢尾和豌豆花,交替地引人倾心,她闻闻这个,又闻闻那个,再转头向前一个……突然是窗外的枪响,各种各样的人物因此交织。但是这部电影,它对花朵、对小动物,对马路上形形色色的商店都没有兴趣。尽管,描写事物和想象事物,本是伍尔芙最惊人的天才。
没怎么看懂,说实话~
知道我是多痛苦才迫自己把这片看完的吗?